天理01(2/2)
坐进车里,刘平问冯国金,刚才你就那么诈那姓侯的,怎么知道他就不会翻开那本子。冯国金说,我不知道。刘平点点头说,牛逼。冯国金说,现在起码知道殷鹏确实是跑了,结合他跑的时间点,什么都不用说了。刘平说,黄姝跟他有一半关系至少。冯国金说,一大半,还有小邓。刘平忍不住叹气,妈了个逼,心里憋屈。冯国金说,还得忍着,另外还有一个人要找。刘平说,我知道,殷鹏司机,老拐。
回到队里,冯国金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老七,一个给深圳的干弟弟小吴。他拜托小吴在深圳帮忙查一下启力金融的背景,小吴让他放心,还一个劲儿埋怨冯国金这些年也不回一趟深圳,都把他这个拜把子弟弟给忘了,光有事才想起他。给老七的电话,是让他帮找人,二手车在十年前有几个非正规交易市场,冯国金手下的人在车管所查了,没有殷鹏前妻卖车的记录,因此冯国金猜测车就不是通过正规渠道卖的,而那些非正规途径,通常就社会上几个有实力的人物把着。老七说,哥,人我可以给你找,不过你得保证,别找人家麻烦,要不然我老这么给你一警察搭桥,以后出去没法混了。冯国金说,放心,给我尽快。
冯国金打完电话,走进审讯室,刘平已经在审陈冰飞了。小流氓一个,欠了别人四万块钱赌债还不上,跟曾燕好了不到半年,借曾燕钱也不还,曾燕提出分手以后,他还纠缠过一段。刘平说,你现在是不是特愿意在这儿关着?放出去了怕被债主剁手剁脚吧?所以你跟曾燕借钱,曾燕不借,你就杀了她。陈冰飞急得直蹿,手铐哗哗响,大叫说,我刚才都说多少遍了,我没杀曾燕!刘平说,那你就是无辜的呗,那我得放了你啊,你参与赌博那家棋牌社叫什么来着?刘平身边的年轻警员替他说,鼎鑫娱乐城。刘平说,我现在派人把你护送到那儿去,行不?我估计人家也能管你饭。陈冰飞老实了,猛摇着头,后脖筋带着嘴角一起抽搐。冯国金站一边搭眼就看明白,这小子吸毒。冯国金示意年轻警员给他根烟。陈冰飞接过烟,点火急得差点烧到嘴。刘平继续说,饭也吃了,烟也抽了,走不走啊?我送你!陈冰飞低着头说,我说。
冯国金看着刘平,挺有手腕了现在。陈冰飞开始交代,冯国金也拉了把凳子坐下。刘平说,既然要说那就痛快点儿,12月15日凌晨,曾燕失踪前一晚,你给她打电话干什么?陈冰飞说,叫她出来。刘平问,别废话,叫她出来干什么?陈冰飞说,见个人。刘平骂道,你搁这儿拉线儿屎呢?问一点挤一点!陈冰飞说,那天上午,我接到一个电话,陌生号,一个男的,说他知道我在鼎鑫欠了四万块钱,想帮我,只要他找人跟鼎鑫老板打声招呼,四万块钱就能拖一年再还,还可以打折,一年之后还两万就行。刘平问,条件呢?陈冰飞说,让曾燕陪他。刘平说,这个人曾燕以前认识吗?怎么知道的你电话?陈冰飞说,我根本就没见着,曾燕认不认识,我不知道。刘平说,你就答应了?陈冰飞默认,继续说,他约我在开发区的一个路口见面,凌晨两点多,把曾燕放下我马上走,我带曾燕打车去的。刘平说,曾燕也不是傻子,就那么老实跟你去?陈冰飞说,是我骗她说,我被追债的盯上了,可能会牵扯到她,送她去外地躲躲,我一个朋友在那儿等着接她。刘平说,然后你就走了?对方说什么你都信?陈冰飞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嗯,把曾燕放那儿我就走了。刘平追问,对方在电话里还跟你说过什么?陈冰飞狠狠挠着头说,没了。对了,他还在电话里问我,曾燕是不是处女。我说应该是,反正她一直不给我睡。
冯国金让人查陈冰飞手机里的那个陌生来电,果然是个野号,通过那一次话以后就没再用过。对方狡猾得很,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也没留下任何破绽。刘平问冯国金,怎么办?线都是断的。冯国金说,曾燕的案子,肯定是跟黄姝的分不开了,捏一起查,倒推不成,从头再捋,往死里查殷鹏。刘平说,冯队,我有个直觉,殷鹏人根本不在美国,现在就在市内呢。冯国金刚点上烟,抽了半根才说,想一块去了。
快下班前,冯国金来到技侦办公室,找到一个专攻网络技术的年轻男同事,给他看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男同事摆弄着手机说,冯队,新手机不错啊,咱这儿还买不着呢,水货吧?冯国金说,我女儿从美国带回来的,你想要,我让她托同学再给你带一个。男同事笑说,不白送我就不要了,我这点工资可买不起。冯国金说,你看看这张照片,电脑上都是啥,你懂不?照片里,一个青年正对着电脑操作。那是冯国金去秦理家当天站在身后偷拍的。男同事把手机里的照片导进自己笔记本电脑上,放大几倍仔细看了半天。冯国金追问,都是啥?男同事语气有点感叹地说,要没看错,是破解密码呢,道行还不浅呢,抓网络犯罪呢?我们这边没收到风啊。冯国金说,不是,别的案子,受累了,你把照片删了吧。男同事说,我再研究一会儿,下班之前肯定删。冯国金反问,还有什么好研究的?男同事说,有点意思,这哥们儿是个天才啊。
连着两天晚上,冯国金都是在车里过的,自己一个人在秦理家楼下守着,连刘平也没叫。冯国金也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想发现秦理有嫌疑,还是什么都不想发现。原来秦理晚上还打一份工,就在家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洗车行,负责洗车打蜡,夜班只有他自己,晚上十点干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白班四个员工来接班,秦理在早点摊儿吃完饭再上楼回家。盯到第三天早上,秦理下班以后,冯国金犹豫再三,走进洗车行,把老板拽进办公室隔间,亮出证件,说,我问你话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你的员工,老婆孩子也算,一个字都不准提,懂吗?老板听话地点点头。冯国金问,秦理在你这儿干多久了?老板说,得有两年了。冯国金问,平时工作准时吗?老板说,挺准时的,也挺卖力。冯国金问,从来没发现过什么不正常吗?老板反问,不正常什么意思?哑巴啊?我知道,挺可怜的那孩子,他哥我从小就认识,当年鬼楼那案子他哥干的,让警察给打死了,都知道。冯国金问,这两年他有没有跟你聊过当年那个案子?老板说,我倒是想问,可他哑巴啊,跟我们谁都没说过话,两年前来我这儿想要个活儿,还记得他是拿笔写纸上的,我一个月给他开一千六,也算替他哥照顾下这个弟弟,毕竟当年都是发小儿。咋的了?秦理也犯事儿了?冯国金说,刚跟你说了,别问。老板说,不问。冯国金问,最近一个月呢,他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老板想了一会儿,说,有,算有吧。冯国金问,什么事?老板说,就这周二,客人来取车的时候投诉,说车后屁股给刮了一道,那车是秦理前一天晚上擦的,其实谁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秦理弄的,车送来时谁都没仔细检查,我就只能认呗,赔了人家五百,从秦理工钱里扣。冯国金问,什么车,什么颜色?老板说,黑色,尼桑贵士,商务车,六十来万吧。冯国金问,车牌号记得吗?老板说,记一半,尾号三个6,当时就想车主肯定不是一般人,可横了。冯国金问,秦理一天晚上平均能擦几台车?老板说,多了四五台,少了一两台,更多是打蜡。冯国金问,那天晚上擦了几台?老板说,好像就两台,还有一台马自达。冯国金问,小车?老板反问,啥意思?冯国金问,车里空间小?老板说,挺小,肯定比商务车小啊。冯国金问,你记准了是周二?老板点头,取车当天17号,前一天周一,16号,送我女儿去托儿所的第一天。冯国金在洗车行里转了一圈,跟老板说,监控调出给我看看。老板说,聋子耳朵——摆设,两年前就坏了,修了两次坏了两次,后来干脆不整了,也没啥用还费钱。
临走前,冯国金把自己和刘平的手机号都留给了老板,又嘱咐一遍,记住,谁都不能说。往后秦理有任何跟往常不一样的举动,第一时间打这两个电话,明白了吗?老板说,明白了,可是他上夜班都是自己一人,谁能天天晚上看着他啊。冯国金说,只要你眼皮子底下的,都跟我汇报。老板说,行吧,其实这孩子可老实了,胆子也不大,能干啥坏事?
连着两宿没睡的冯国金,回到队里时,见到刘平也红着眼睛,原来他也看了一通宵曾燕在开发区下车地点周围最近的监控录像,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刘平问,秦理那边有什么可疑吗?冯国金说,暂时说不好,曾燕的尸体是哪天发现的来着?刘平说,16号,晚上十一点多。冯国金说,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多,五个小时,这么短,报案人是谁?刘平说,是个女的,说完尸体具体位置就给挂了,没留任何信息,接线员打回去但不通。冯国金说,怎么早没人提?刘平说,你怀疑是抛尸的人自己报的案?能是谁?殷鹏还是秦理?可声音是个女人啊。冯国金脑子有点乱,他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查下去了。坐下,抽根烟,望望窗外公园里晨练的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有人在跟他玩一场游戏——到底是谁?报案的又是谁?一共几个人?冯国金拼命地清着脑子,对刘平说,派两组人,到秦理家楼下,二十四小时盯着,有情况随时汇报,另外把16号当晚十一点到17号凌晨之间,秦理家对面洗车行附近路口的监控都调出来,查下有没有一辆黑色尼桑商务车在那段时间里经过。另一组去盯姓侯那个经理,每天去哪儿,见了什么人,我全要知道。刘平都记下来了,抬头说,对了,今早上曹队过来了一趟,问咱们案子来着。冯国金问,你怎么说的?刘平说,我就打哈哈,什么具体的也没说。
冯国金想起来,该给小吴打个电话了。小吴那边一接起来就说,哥,我正要给你打呢。冯国金急着问,什么情况?小吴说,启力金融,十二年前在深圳注册,老板叫殷力,男的,香港籍,但我查了他背景,本身不是香港人,原来户口就在你们市,十几年前迁过来深圳,后来才入的香港籍,他原来的户口上还有一个人,叫殷鹏,是他亲哥——其实冯国金早猜到是类似情况,十年前殷鹏不知道以什么手段逃到国外以后,找了个自己信得过的人继续帮他经营国内的生意,再把钱转到姓侯的公司洗一遍,最后再打回到国外自己的账户,只是没想到殷鹏找的这个人,就是自己亲弟弟。小吴继续说,启力金融在深圳做的生意没发现涉及什么违法的,但是一年前他们公司名下有个员工,叫金虎,在一家夜总会捅了人,没出人命,我们的人去他公司抓人时,人已经跑了,现在还是通缉犯,对了,金虎也是你们市人,以前在道上混的,有个花名,叫啥来着——
老拐。冯国金说。
对,就叫这个。小吴说,是你要找的人吗?冯国金说,你帮哥大忙了。小吴那头笑了,一口浓重的广普说,小意思啦,哥你啥时候忙完带嫂子和侄女来深圳玩啊,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有十年了吧?用你们东北话怎么说来着?不够意思!冯国金一口一个答应,去,明年肯定去。
放下电话,冯国金把正要出门的刘平叫住,说,再加一个,查全市所有大小酒店旅馆的登记记录,有没有住过一个叫金虎的人。刘平问,金虎谁啊?冯国金说,老拐。刘平大惊,老拐回来本市了?冯国金说,还不知道,但我有直觉,他现在就在本市。刘平说,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冯国金说,秦理、姓侯的、老拐这三个都不用你亲自去,你待会儿直接去接线员那儿要来当晚报案人的电话录音给我。刘平说,知道了,然后呢?去哪儿?冯国金说,跟我一起,去找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