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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 ·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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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特别是看到那封信以后。啊,是被看过了吗?再怎么也不会让她出家门啰!”

我的脸色也变了。

“哪里,没关系嘛。说归说,和尚是个老好人,见到我们,他绝不会说不让她出去的呀。他真的说不行,由我来同他交涉。”

“我不知道那封信已经被人看过了,所以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气。至今还不晓得信已经被人发现,反而倒好。”

然而,听说信已被人看过,我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不等于我在这寺院里铺上针毡,让道子坐上去了吗?再说,我刚刚还觉得道子踩着针毡的赤脚又大又丑,我怎么能这么马虎呢?道子在针毡上露出一副开朗的面孔,向我的心头逼近了。

我给道子的信写了如下内容:下月(十月)八日我们要到名古屋作毕业旅行,将就便去岐阜一行。届时会面,我想跟你谈谈你的终身大事。在这之前,在家里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得忍耐,不要吵架。实在待不下去,非要出走到东京来不可,就一定给我来封电报,我去接你。要是你一人来东京,不要到别人家里,径直到朝仓或我这里来吧。这件事,你可千万要记住呀。你读完这封信,立即撕毁,或者付诸一炬吧。

在这封信里,我对道子的养父母家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果然,这不等于把道子出走的空想,首先告诉道子的养父母了吗?他们看透了她要出走,必定非常生气,还会去抚养这样一个不懂事理而又非常顽固的女儿吗?他们心里一定这样想:我这个学仆9,从前道子所在的咖啡店的顾客,竟敢唆使人家的女儿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还想谈人家女儿的终身大事,这该多么可恨,多么令人嫌恶啊!

9 寄食在别人家,边代人照料家务边求学的人。&8203;

五屉柜的铁环咯当当地响。道子急忙从柜里取出外出用的腰带。我凝视着她,身上的疲劳顿时消失了。

养父母反复地说:倘使今晚在岐阜过夜,就别到旅馆去,上我们家里来吧,我们等着你。

“那么,就在我们家住吧。虽说委屈了,还是能睡得下的。”道子说着换上了绢织和服,绕到庭院,仰望着修缮中的大雄宝殿笑了笑。

从寺院境内走到马路上,道子用伞指了指旁边的伞铺,露出羞答答的样子说:“就这儿。我在门口等你们。”

她来到店堂,直爽地对车间的男子说:

“让这位先生看看雨伞吧。”

于是,她跟着我们穿过车间,向里面走,一直来到了账房。

“让东京的客人看看雨伞吧。”

“是府上的客人吗?”长相滑稽的伞铺老板大声问道。

“嗯,是,是东京人。”

“那就卖便宜点吧。”

朝仓买了一把这儿的名产——美浓纸造的雨伞。

“你是学生吧,是哪儿的帽子?给我看看。噢!”老板手里拿着我的制帽,显出很罕见的样子。

刚要走出伞铺,不知怎的,道子飞红了脸,独自匆匆地打车间的工匠面前走过,跑到马路上等候我们了。许多工匠站在对面一排伞铺车间的格子窗边,眺望着我们。朝仓用半开半合的雨伞挡住自己的脸,急步走了过去。道子也把雨伞撑开了。我心想,他们在看什么呢?道子同我保持一定距离,我走近她身边说:

“喂,雨停了。”

朝仓和道子抬头望了望天空,然后把雨伞收拢起来。

过了片刻,道子说:抄近路走吧。我们便拐进了窄小的天满宫的院子里。樱树对寒冷非常敏感,樱叶仿佛想起来似的飘落下来,带着秋天隐约可闻的声音掠过了潮湿的土地,旋即又被风儿遗弃,静静地枯死了。穿过寺院后面的田间小径,很快来到了宽阔的马路上。朝仓迈着快步,道子落在后头。我和道子一起走。我望着道子走路的样子,心想:女人的美,只有在阳光下行走才真正变成赤裸的啊。这位姑娘没有丝毫体臭,脸色苍白得好像生过一场大病。她仿佛沉浸在快活的底层,始终凝视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对于不习惯同女性一起走路的我来说,对方身高不同,弄得我很不自在。道子脚蹬高齿木屐,踏在铺满砂砾的土地上,显出很难迈步的样子。

“不能走快点吗?够费劲的吧?”

“嗯。”

“喂,你再走慢点!她不能走快啊。”

“是吗?”朝仓应了一声,稍稍放慢了脚步。过不多久,他很快又把我们两人抛在后头,急匆匆地走在前面了。我明白了朝仓的用意,但是觉得太没趣了。到达旅馆安顿下来以前,朝仓和我都恪守信约,对道子什么也没讲。

道子忽然说:

“阿俊哥今年多大啦?”

“啊?二十三呗。”

道子只说了声“是吗”,便默然不响了。

朝仓在东海道线的高架桥上等候我们两人。

“那儿可以看到岔口吧?越过岔口去办事的时候,我经常盯着开往东京的列车。”道子从高架桥上注视着远方,说。

我们从岐阜站乘电车到长良川去。来到南岸的旅馆门前,老板娘迎出来说:前阵子来了一场暴风雨,把二楼和楼下的挡雨板都刮坏了。旅馆歇业了。这难道是不吉之兆吗?

信步返回的途中,朝仓说:“去公园逛逛吧。”

“公园?到公园又有什么用……到河对岸的旅馆去吧。倘若刮北风,对岸可能免受灾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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