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umenta 文献展(1/2)
世界杯四年一次,信州诹访市的御柱祭六年一次,生日一年一次,那五年一次的是什么呢?藤间坐在独栋公寓的餐桌边,一边喝着罐装啤酒,一边在脑海中提着虚幻的问题——五年一次的是什么?
以前,他曾向公司的后辈提出过同样的问题,后辈自信满满地回答:“藤间先生,是docunta吧?”藤间又问他:“毒什么?你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随后后辈有些骄傲地向他解释,那是每五年举行一次,在德国举办的现代美术展览会。不过他对详细情况也一无所知,只能随便地胡乱猜测说:“名字大概是从docunt之类的词汇衍生出来的吧。”还说,“反正肯定是记录或者文件的意思。”
“‘反正肯定是’,这说法可真过分啊。”藤间笑着说道。
但是,答案跟文件展之类的海外活动无关。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还有一项五年一次的活动。
那就是汽车驾照的更新。
藤间看向桌子上的驾驶证。
照片上是五年前的自己,虽然表情冷淡,但并没有愤怒或不满。那时——他不得不开始回忆,那时妻子还在,女儿应该一岁了吧。那时的他仍然与家人们一起,在这个家里生活。只要一这样想,他便有些嫉妒五年前的自己。“你还不知道吧?”他好想告诉相片中的自己,“下次更新驾照的时候,你就成了一个独自寂寞地喝着啤酒,反反复复地查看手机,就为了确认有没有妻子发来的短信的男人啊。”
桌子上摆着一年前一家人在动物园拍的照片,是女儿把这张照片放进她在幼儿园亲手制作的相框里的。站在大象前面的女儿伸长右臂模仿象鼻做怪相,而分站在两边夹着女儿的正是藤间和妻子。为他们拍照的,是另一位恰好在场的年轻女人。藤间突然记起来,当时那名少妇带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婴儿背带里还有一个婴儿。“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那天晚上,妻子等女儿睡着后说道,“那位妈妈那么辛苦,带着小孩和婴儿,你居然还满不在乎地问人家能不能给我们拍照,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投来轻蔑的目光,“让人家拍完照后,你连一句谢谢都没说。”
“是吗?”面对她的指责,藤间只得茫然地回应。他不记得了,但是可以推测,她说的应该是事实。
“你这个人总是这么少根筋,对,就是不太那个什么。”
“什么?”在反问的同时,他自己也想到了。
“敏感。”妻子说道。
同时藤间问道:“是敏感吗?”
妻子做事一丝不苟,对自己的行为举止在意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随时四处留心,为确保不出任何差错。即使犯了个极其细小的错误也会不停地反省,还总是想不开。对这样的妻子来说,少根筋又毫不体贴的藤间恐怕经常惹她发怒吧。然而,藤间对这个问题也不太上心,反而乐天地觉得“她以后会慢慢地习惯我的性格的”。
藤间曾经想过,如果有了孩子后,事情将会如何变化。照顾婴儿想必是件辛苦的事情,到时妻子应该也无法再维持她的无微不至和小心谨慎了。她应该也会学会偷懒,也就能够理解藤间的粗枝大叶了。还是说她会发挥天生的较真性格与洁癖,一边照顾婴儿一边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从而对少根筋的藤间更加生气呢?我到底该期望哪一种发展呢?藤间像在想象远方国家的战争走向一般。
结果,事情走向了藤间所不希望的那个方向。
“我这么努力,想要好好地做下去。”
“你做得很好。”
“我做的根本不够完美。”
“够完美了。”
“虽然不够完美,但我有想要努力的心。而与我相比,你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要努力,没有想要做好的心,对不对?”
“不是的……”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藤间也有心想要在自己所能意识到的范围里尽量做好,只是他的心网织得太不细密了。
“你说你会去扔垃圾,结果还不是忘了?说好了要是加班晚回家要给我打电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突然需要加班,一般情况下真的非常忙乱,根本没时间联系你啊。”
“但是我们说好了啊,说好了你还忘,说明你觉得无关紧要,只要毁约就行了,对不对?上次你说过要收拾储藏室的,这都一年了,还是那样。”
妻子指向走廊,储藏室在北边,里面全是钓具、滑雪用具和电吉他之类的属于藤间的杂物。
“什么事都只做到一半,你还真是不会把一件事踏踏实实地做到最后啊。”妻子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呼小叫,反而像是看开了,就像在说“今年冬天真冷啊”这种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天气状况一样。“做什么事都粗心大意,你对扫除和整理这类事根本就没有兴趣。”
“工作太忙,我想做做其他的事,来转换一下心情。”藤间坦诚地回答道。
藤间所在的那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接受委托进行市场调查,让注册会员回答问卷并回收,最后上报分析结果。大部分职员是负责调查或分析工作的,藤间则负责管理公司的内部系统,像是管理员工使用的电脑,以及维护那些用来保管数据的服务器之类的。
妻子自结婚前就苦笑着说:“电脑只要出点小差错就会造成大事故,不是吗?亏你还能胜任这份工作啊。”其实连藤间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生来怕麻烦、没耐心、讨厌拘泥于小节的自己,会做系统管理员这样的工作呢?而且他极少犯错。公司里的藤间和生活中的藤间就像是两个人,性格差异极大,甚至可以说是表里不一的两个人格。“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性格,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才会在公司拼命地集中精力吧。”他以前曾这样解释过,并且觉得这就是事实。
然而妻子却冷淡地回了一句:“是吗。”她会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肯定很想说“你的意思是,在家里就可以给别人添麻烦了,对吧”?
“大概因为我是ab型血吧。你看,不是都说ab型血的人拥有双重人格吗?”藤间被迫为自己申辩。
妻子的眼神却更冷了。“血型什么的又没有科学依据。而且要是真那样,麻烦你在家里也发挥出细心严谨的a型血那一面好吗?”
不管怎样,在公司里,大家确实都认为藤间是一名一丝不苟、极少犯错的员工,对他十分信赖。
然而,这份信赖也在半年前土崩瓦解。妻子只留下了一条写着“再见”的短信,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藤间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脑海中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困惑与愤怒。那时他的精神状况已经不适合与服务器打交道了,却还要熬夜维护服务器。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大叫着把眼前的桌子踢飞了。虽然他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但那时与他一起工作的后辈职员告诉了他。
他那一脚造成的震动弄塌了架子,又使后辈手里拿着的咖啡洒了出来,导致备份数据损毁得一干二净。
藤间非常沮丧,向公司请了长假。他甚至在烦恼是否该引咎辞职。不过最后还是回到了公司。
周围的同事们都很和善,然而,由于自己散漫的一面已经暴露,藤间十分害怕其他人会和妻子一样对他产生厌恶感。于是他像刚学会开车的司机停车时一般小心,提心吊胆地与同事们接触,战战兢兢地工作,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
他翻开手边的日历,又看着驾驶证。
藤间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手托着腮开始想象。她今年也会在星期日来吗?
自己居然在期待与妻子之外的女人相遇,真是太罪过了。罪恶感隐隐袭上他的心头,又立刻消失了。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事实上,藤间和那个女人完全不是那种关系。
藤间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十年前。那时,她向二十九岁、刚刚新婚的藤间说了句:“不好意思。”
正在排队的藤间眼睁睁地看着这名从面前的小亭子里出来的矮个儿女子冲着自己的脸伸出了手,他急忙后仰着闪开。“您到底有什么事啊?”
“对不起,能借我用一下眼镜吗?”说这句话时,她已经把藤间的眼镜拿走了。她的身上包着个布带一样的东西,里面有个婴儿,那个婴儿也瞪大了眼睛。
“那个,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视力下降了,所以没通过检查。但是驾照更新的期限就到今天为止,而我下午还有事,来不及去配眼镜了。”
藤间身子前倾,看向前方的小屋子。
那是汽车驾照中心里的视力检查所。接待时间已过,多数来更新驾照的人都已完成了视力检查,正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等待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叫自己的名字。
几乎没什么人在排队等待接受视力检查了,就剩藤间和排在藤间后面的这几个了。
屋里的工作人员问:“你在干什么?”
拿着藤间的眼镜的女性回答:“您好,请让我戴着这副眼镜再测一次。”说着直接回到了屋子里。
“别人的眼镜怎么可能合适啊。”藤间冲她说道。但抱着婴儿的她却说“没事的”,随即像要奔赴战场一般勇猛地冲进了屋子。
“非常感谢你。”检查出来后,她把眼镜递给了藤间,“多亏了你,我才合格了。”
“啊,是吗……”藤间呆呆地回答。由于接下来就被叫了名字,他便走进屋子,接受了检查。
“为什么大家不到更新期限的最后一刻就不行动呢?”检查视力的负责人说道,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于是藤间没有回答。“以前是以生日为更新期限,现在又延长了一个月,竟然还是一样。懒散的人到头来怎么都改不了啊。”
藤间在等待区的椅子上坐下后,刚才那个带着小孩的女子走了过来。“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她的头发梳成马尾,脸上几乎没有化妆,可以说成淳朴,也可以认为是无趣。然而她的鼻梁高挺,又是大眼睛、双眼皮,让人觉得像小鸟般可爱。她的头发染成茶色,但已长出一截黑色的新发。大概是没时间去美发店吧,藤间想象着。
“我平时实在是没时间休息。”
“我也是。”
“除了今天,我根本没时间来更新。所以只能在这周日,也就是更新的最后期限来。”
“啊,是吗……”藤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应声附和,“你是不被逼到极限就不做作业的类型吗?”
她开心地笑着说:“是啊,是啊。连贺年卡都要等到大年三十才写,最近干脆等过了年才寄出去。”
“你丈夫对你这点很宽容吗?”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藤间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毫不顾忌地谈到人家的家庭,不由地有些紧张,害怕对方对自己产生防备心理,于是赶忙辩解般地说道,“我啊,我总是被妻子骂。”
“嗯?”
“今天对我来说也是最后期限,最后的周日啊。”
她“啊”了一声,表情明朗起来。小婴儿依旧闭着眼,眼睑上的睫毛仿佛是这世上最纤细的东西。“平时没有休假时间吗?”
“是啊,很难有。”藤间在回答之后产生了一些罪恶感,坦白道,“不,其实可以休假。只要我坚持请假,并在事前提出申请,但我很不擅长这么做。”
“你也是在大年三十才写贺年卡吗?”
“最近是在新年那天写。大概是因为我太怕麻烦了吧,做什么都喜欢拖延。”
“我们真是志同道合啊。”她在笑,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阴云,“但是,男人还好说,像我这样的女人如果不勤快点儿,就太糟糕了。不擅长打扫,不会及时洗碗,有时还得让工作回来的丈夫干这些事。”
“你们可要小心,不要离婚啊。”藤间说道。当然,他说的时候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那时的她却露出一脸严肃的神情,回答“是啊”。藤间觉得有些抱歉,急忙补充道:“但是,现在你有了小宝宝,忙不过来家事也是应该的啊。虽然我家没有孩子,对你的状况也不太了解。”
“可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前,我就很怕麻烦了。贺年卡不拖到最后一刻就不写,驾照也赶在最后期限更新。大概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吧。”
藤间自己也有同样的问题,所以很赞同她的说法。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说“是啊,这是你性格的问题”。
她低头看向胸前婴儿的睡脸,那极度温柔的眼神让藤间吃了一惊。面对她那自然流露的、超越了意志和感情的温柔,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这位母亲的目光,似乎使婴儿的睡脸更加恬静了。
“真可爱啊。”藤间说道,这话有一半是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才说的。
“是啊。”她笑了起来,又说道,“但是,育儿果然很辛苦啊。”
那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之后,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在发现彼此的生日只差一天后,藤间被叫到名字要去拍照了。他站起身来,说道:“那再见了。”后来他突然想到,哪怕问一问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也好啊。
“藤间,你离婚了吗?怎么离的?”课长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问。
豪放磊落且独断专行的课长似乎认为公司与学生时代的运动社团是一样的地方。对下属来说,比起上司,他更像是个净出难题的前辈。但他也因此很会为部下着想。不过,现在他两眼放光地问“你离婚了吗”,恐怕仅仅是出于好奇吧。
“课长,一般很少有人问‘怎么离的’,都是问‘为什么’吧?”
“听好了,解决对外问题,重要的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做’啊。”
“夫妇关系和外交又不一样。”
犯下服务器的错误后,精神十分疲惫的藤间请了一段长假。课长也说“情绪低落的时候,只能先睡一觉再说”。藤间回公司之后过了几天,课长对他说“藤间,去喝酒的日子就定在今天吧”。明明他们从来没约好过,课长却说得好像“反正要去喝一杯”一样,藤间只得苦笑。课长经常会在快下班的时候展开地毯式轰炸,约部下一起去居酒屋。即使被年轻员工无情地拒绝,他也绝对不会不满,非常爽快。出于这个原因,几乎没人反感他。只要来了兴致,愿意跟课长两个人去喝酒的员工也不在少数。
藤间与课长来到公司附近的居酒屋单间里,面对面坐下。一开始两人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渐渐地,话题就转移到了家庭上。最后,藤间迫不得已,说出了妻子离家出走的事。
“听好了藤间,这就是外交啊。妻子可是与自己宗教不同、历史不同的另一个国家啊。你们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外交技巧是必须掌握的。第一,态度要坚决;第二,要保全对方的面子;第三,不能做出任何保证;第四,要守住国土。就是这么回事。离婚也是个伟大的选择。与无法合作的国家保持距离,那是为了彼此的国民好啊。”
藤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但他很庆幸课长说出的是这种轻佻又荒谬的理论。
“是不是你或你的妻子有了外遇啊?”
“您不是说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吗?”藤间脱口而出,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不是的。起码我没有外遇。”。
“那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她只是突然带着女儿走了,所以我才感到非常吃惊,才做出了给公司带来麻烦的事。”
“你看吧。”课长不知为何张大了鼻孔,显得很兴奋,“要是搞砸了外交问题,连第三国也会受牵连的。”
“但是后来,我有点明白妻子生气的原因了。”
“哦,快说,说出来我听听。原因是什么?”课长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
“简单来说,”说到这里藤间感到有些羞愧,“比如有一次,我在大减价时买了一件毛衣,把它摊放在起居室里。刚买的衣服上不是会有标签吗?上面写着尺码之类的。小小的,拴着根绳子。我就用剪刀把那个给剪下来了。”
“这么小的事啊?”
“然后我就把毛衣收到了我的衣柜里。”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过了一会儿,我妻子看见了扔在那里的标签,问我:‘这个可以扔吗?’我当然回答可以。她说:‘那你负责把剪刀放回去哦。’就把标签扔到了垃圾桶里。”
“然后呢?”
“然后……我给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把剪刀收起来。”
“不是吧?”课长瞪大了双眼,嘴角上扬,好像惊讶得快要笑出来了。
“是真的。我没把剪刀收起来。当然不是出于恶意,我在这种事上总是这样。”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该不会是说,这就是你们离婚的原因吧?”
藤间耸了耸肩。那一次,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看到妻子把剪刀收了起来,心里暗想“完了”,赶忙道歉说:“我忘了把剪刀收起来了。”妻子却面无表情地说:“常有的事。”之后再想想,那时她的侧脸上已透出了几分决心。
“因为没收拾剪刀这种小事就离家出走,你妻子是有多在乎细节啊?”
“不,不是的。”为了强调,藤间稍稍提高了音量,“是长期积累而成的。是负面事物的长期积累。刚才我也说过,我真的总干这种事。我既懒散又不认真,总忘事,还总干蠢事。我妻子对我这些毛病早就很不满了。她一直在忍耐,就在她的忍耐气球膨胀到快要爆炸的时候,出了剪刀这件事。”
“剪刀还是尖的,用来捅破气球真是再好不过了。”课长说道。
藤间无法判断这句话是不是一句恰当的评论。
“即便如此,就因为这点小事吗?人总会犯错的啊。”
“可我的犯错频率太高了。而且我心里可能也在想‘这点小事有什么关系啊’,在外交中,不知反省的对象一定会被讨厌的,对吧?”
“你都这么清楚了,还是改不了?”课长十分惊讶,“嗯……可能确实改不了吧,性格这种东西……”他喝干了啤酒,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不过,藤间你是这种性格的人吗?在我眼中你可是个一丝不苟、非常擅长处理琐碎事情的人啊。所以我才会提拔你为系统管理负责人。”
藤间挠了挠眉心,用筷子夹起炸鸡,自暴自弃地说道:“我这人有两面性,血型又是ab型。”
“我不讨厌把所有事都推给血型的人哦。”课长开心地点了点头,“不过居然会因为这种事离婚,藤间你也真够受的了。”
“还没有正式离婚呢。只是离家出走而已。”
“现在你们都住在哪里啊?”
“我现在一个人寂寞地住在我们原来的家里。要是问我妻子和女儿去哪儿了……大概是回老家了吧。”
“老家在哪儿?”
“东京。”
藤间没有联系妻子的老家。不,确切地说,他打过一次电话,然而对方说“我不知道女儿和外孙女在哪里”,随后砰地撂下了电话。原本藤间和岳父岳母的关系就不好,便也无从得知他们是不是在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故意这样冷淡。女儿还小,即使换个幼儿园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这也是促使妻子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吧。
“真是一个麻烦的外交问题啊。”
“我该怎么做才好啊,课长?”
课长把嘴抿成一字,发出了呻吟一般的声音。随后他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要是非让我提个建议的话……”他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咬住烤鸡肉串,把签子拔了出来,“前一阵子我和家人一起去了迪士尼乐园。最近那里是不是改叫迪士尼度假区了?反正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很喜欢那里,我就带她们去了。”
“您真是顾家啊。”
“这也是外交。”课长说道,“然后,那儿不是有什么游行吗?就是最后米奇会从大家面前经过,挥手的那个。”
“啊,有的。”
“我也无意识地挥手来着。在米奇挥手的时候,我也跟着一直挥。”
“什么意思?”
“米奇会向四面八方一直挥手啊。不过那可真够累的,这样挥手可是非常累的。你来试试。”
藤间听到“你来试试”时有些困惑,但在他试着将右手挥了十秒钟后,确实感到手腕酸疼。
“那家伙可是要一直那样挥手啊,真是太厉害了,可是很累的。虽说是工作,一般人也办不到吧。”
“不要把米奇挥手说成是工作啊。”
“可是啊,米奇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米奇哪有什么脸色……”藤间盯着课长的脸,然而课长好像打算就此终止这个话题。
藤间急忙追问:“课长,您刚才说的这件事,我该得出什么结论才对?”
“别问我啊。”
第一次在驾照中心相遇时,那位少妇抱着一个孩子。藤间在五年后——从现在来看是五年前——知道了那个孩子的性别。也就是说,在下一次驾照更新的时候,他们又碰巧相遇了。藤间那时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事。想必对方也是如此。
最先发现对方的是藤间。当他在周日来到拥挤的驾照中心,排在视力检查的队伍中时,突然想起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不由得自言自语:“说起来,上次在这里,我的眼镜被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抢走了啊。”就在这时,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小孩穿着印有电视节目里出现的英雄角色的上衣,好奇又有些戒备地看着周围。藤间看向他的右手,发现他正牢牢地牵着妈妈的左手。之后他看到了孩子妈妈的脸,发现就是当年的那个女人。她似乎已经完成了视力检查,正在等候室附近呆站着。
藤间苦笑起来。这次她又是在生日过后一个月,临近截止期的最后一个周日才来。
他没想上去搭话。隔了五年的再会,确实有一些“偶然的喜悦”,但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否记得他,所以觉得以过分亲昵的态度去接近人家似乎不太好。
因此,当对方说“哎呀,真巧”的时候,藤间突然心生感激。那是在藤间做完视力检查,正漫不经心地走着时,她从后面走了过来。旁边的男孩子不停地问:“喂,妈妈,这是谁啊?”
“五年,真是转眼就过去了啊。”刚坐在椅子上,她就开口说道,“我都三十岁了。”
“不是才刚三十岁吗?”藤间发自内心地表示羡慕。那时的藤间已经三十四了,开始在意腰上堆起的赘肉来。
“我五岁。”男孩张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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