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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短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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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大伯输钱了。他是大年初二离开家里的,初三下午回到家,脸色苍白,目光呆痴,回去坐在上房屋里半晌没说一句话。不消说,他不仅输了钱,可能还输掉了准备给孩子们盖房娶妻的积存和准备,还有他做人的尊严和名声。有时候,输钱不要紧,可输了做人的名声和自尊,那远比输掉房屋财产更紧要。因为名声和尊严,关系的不仅是他的人品和人格,还关系到孩子们的成家立业和前程。大伯之所以在孩子们娶妻成家这一点,要比别的做父亲的更为上心和努力,就是因为他明白,他因为赌的名声会影响到他子女们的男婚与女嫁、立业与成家。而事实上,他赌博的名声,确实影响了这个家的声誉和孩子的前程与命运。确实因为他的赌,那些愿意嫁到这个家的姑娘知道了他的好赌后,不是不愿嫁了就是犹豫了。所以说,在这年大年初三的下午里,他出门两天回来后,什么也不说,也不做,不说吃饭和饥饿,不谈瞌睡和劳累,坐在那儿不动弹,直到大娘和子女们围将过来问他道:

“是又输了吗?”

“输了多少呢?”

任你们烦烦絮絮如何地问,大伯就是不说话。到问至不能不说又完全无法开口去说时,大伯忽然一耳光、一耳光地朝着自己脸上掴起来。打自己,骂自己,说自己活着没有尊严、没有记性,倒不如死了才好呢。

大伯是一个刚性十足又正天正地的人,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自暴自弃和自己唾骂自己的事。猛地有了这一次,把全家人都给吓住了,都慌忙上去拉着他的手,劝他无论输掉多少钱,以后不赌就行了。子女们也都纷纷含着泪,劝大伯不要自己打自己,说大不了一家人再辛苦一年到那河的对面拉石头、卖石头。

事情果真就这样。原来盖第二幢瓦屋的钱是准备了十有八九呢,说过完年就动工要盖呢,现在就不再提那动工盖房的事,而要一家人默默地继续到河的对岸十里外,干那非牛非马的爆石、运石的事。

就这么劳作着、生活着,待又一次为盖房子的钱准备到一定数量时,有一天,是夏天的几月份,太阳火烫,大地上蒸腾着发焦的热气,知了的叫声如滚烫的流水,在天空哗哗啦啦淌着时,我从学校背着书包回家了。一进院落门,我就扯着嗓子叫:“妈——渴得很!”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默和寂静。

我隐隐感到家里出了什么事。快脚几步从院里踏进屋子里,看见父亲、母亲和姐姐们,都闷头坐在屋里不说话。

我问:“咋了?”

母亲接过我的书包道:“快去看看你伯吧。你大伯服毒了,差一点儿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大伯了。”

我愕然:“为啥?”

不知道是父亲还是母亲回答我了一个字:“赌。”

我便看我的大伯去。几十步的土道,中间隔着两户人家,从我家走至大伯家,多说不过几分钟,然而那时候,明明有邻人都在路边做着什么事,说着什么话,可我如走在空无他人的田野山脉一样,内心的荒冷和寂静,宛若一片沙漠惘然地铺在我的胸腔里,连我自己都能听到了我的心跳声。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经历有人要弃绝生命自杀的事。而且是我伯,我的亲大伯,那个从我记事就爱这个乡村、爱贫困的生活、爱他的孩子和侄男甥女的人。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赌博,为什么爱上了就又改不了。但我隐隐感觉到,赌博上瘾和老人传说的抽大烟上瘾大约一模样。上了瘾,就再也改不了。改不了,就只有要么倾家荡产,要么弃绝生命这两条道。我大伯,他是选择了后一条。那时候,快到我大伯家里时,我暗暗警告自己说:连科哦,这辈子你千万不要赌博啊!

也就到了大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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