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8)(2/2)
有着明亮眼神和一头棕发的护士,像往常一样跟出院的病人开起了玩笑。她还以为他们会像其他人一样被逗乐,可是眼前的两人一动不动,仿佛被电视屏幕吸走了魂魄,于是她也好奇地盯住了电视。
摄像头对准了菲兹利埃尔的超市门口,更准确地说,是专供员工出入的旁门,而从中走出来的人,正是被两名警察夹在中间的科瓦尔斯基先生。
“科瓦尔斯基先生依然是这个案件的唯一嫌疑人,此人从前是马尔蒙的熟肉铺老板,曾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可以大胆猜测,调查人员将对其施压,以获取他的dna样本,并与被找到的dna样本进行匹配,而这条样本正是在1999年被害的可怜孩子身旁找到的。”
库尔坦夫人的动作明显变得激动起来。安托万从小就明白,母亲总是难掩对于前老板的愤怒之情,她曾称之为吝啬鬼和剥削者,总有一种被他欺骗的感觉。也许她也感到十分愤慨,就像得知刚刚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其实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变态甚至怪胎。
安托万见证了他的第二次被捕,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没有感到过多自责,倘若警方错判了科瓦尔斯基先生,安托万也会觉得如释重负。显然,这一次dna不会像证人一样撒谎,可是科瓦尔斯基先生代替他接受惩罚的想法还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安托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他也老了许多,头发已经花白,原本就瘦的脸庞显得比以前更加消瘦了,他走得十分缓慢,两只手臂无力地摆动着。
自从1999年被捕以后,他的店铺也因为信誉受创蒙受了巨大损失。经营状况一年比一年差,最终他不得不把店铺卖了,成了菲兹利埃尔超市熟肉品区的负责人。
几个小时以后,一天或者最多两天以后,科瓦尔斯基先生就会被释放,这起案件激起的最后一片水花也就此平息,而从此,这桩疑案也将永远地存放在警方日益增多的案件卷宗当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托万感到自己胸口的郁结慢慢散去,脑中也开始继续畅想,劳拉,毕业,出国……一幅幅画面在眼前不断闪现。
库尔坦夫人终于出院回家了(“怎么打车回去……我们完全可以坐大巴车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透气(“安托万!你早就该把窗打开的”),然后又开出了一长串的购物清单(“你记得,要买厄德贝尔品牌的面包干,如果没有的话,就别买了!”)……
很快,安托万就不用再艰难地忍受这些陪伴他多年的唠叨了。然而此刻,他却敦厚老实地接受着母亲的所有评论,只要能看到她平安地回到家,他就感到无比幸福和安心。很多亲友都给母亲打来了慰问电话,她不停地回答说:“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害怕。”她回家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博瓦尔镇。
安托万想尽办法磨蹭着,不想出发去镇中心,不想被遇到的所有人拦下来,询问母亲的近况。“所以说,布朗什回来了吗?啊,那真是太好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你知道吗,当时我不在场,但也听其他人说了,她那一下可摔得不轻。哎哟,可真是把我们吓坏了……”同时,安托万也有些不安:穆绍特一家人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家女儿所遭遇的不幸公之于众了呢?显然,人们对此还一无所知。无论是艾米丽还是她的父母,都不想面对一件人人都会谴责的事情。
提奥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镇政府的楼梯,远远地看见安托万,跟他打了个招呼。他还碰到了大小姐,自从瓦勒内尔先生去世以后,人们就开始这样称呼他的女儿。她现在被寄养在医疗保健中心,每周两次,都会在护工的陪伴下,来镇中心游玩。现在的她,依然会来到巴黎咖啡馆的露台上,夏天的时候在那里吃上一个冰激凌,任凭护工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迹;冬天的时候,则小口小口地喝上一杯热巧克力。虽然她的轮椅不再像从前那样招摇显眼,这个年轻的姑娘却还跟从前一样,身体瘦弱得像一条干枯的葡萄藤,摆在方格盖毯上的手依然冰冷苍白,眼神如炬,脸色却像个活死人。
安托万耐心地在每个店铺里排着队,在这里,人们不关心时间的流逝,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家长里短上。
他感到身体被一种轻松的惬意所填满,显然是因为这些天来的疲惫已经散去,也是因为他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要是没有与艾米丽·穆绍特之间的事……不过,就算当前他依然身处窘境,这与之前他必须面对的长久的威胁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了……也许只要花点钱,就能把这件事情妥善解决……
他至今还无法相信这一切。
马上,他就要毕业了,就要远离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