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沛儿(1/2)
蒋信之匆匆赶到锦英王府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深更半夜的,突然有人夜里翻进他的屋里,若非及时亮出身份,大抵已经被当做刺客处理了。来人形色匆忙,只说是蒋阮出了事情,要他赶紧去王府一趟。蒋信之一听就急了,什么也顾不得就骑马冲向锦英王府。心中越想越是恼火,他好好的妹子嫁进王府才一天怎么就出了事,来人说的含含糊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蒋信之心中也清楚,若非是了得的事情,萧韶绝技不会亲自令人来通知他的。
果真,待到了锦英王府,一进正院大门,便瞧见外头面色凝重的白芷和连翘几人,蒋信之心下一沉,大踏步走进去,一眼便瞧见被萧韶搂在怀里哭泣的蒋阮。
蒋阮自从在庄子上被接回来后,便几乎再也没有如此失态的哭过。即便在蒋信之面前,她也总是泰然沉着的,蒋信之深知自己这个妹妹这些年性子已经被磨砺的极为坚韧。何时见过她露出这般神色,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面前的少女和许多年前赵眉还在时,那个温软柔弱的小姑娘重合起来。
不过只是片刻失神,蒋信之便回过神来,三两步走到萧韶面前,怒道:“阿阮,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蒋阮哭的如此厉害,蒋信之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这世上大抵还没有人能让她如此哭的,可若是换了萧韶……。蒋信之横眉冷对,夜枫有些紧张,好似若是蒋阮答一声好,蒋信之便能立刻在此地与萧韶打上一架一番。
“她中了毒。”萧韶淡淡道:“如今又有心魔困扰,神志不清,我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当初夏家人合谋害你之前,你可曾还有中过别人陷阱”
“什么中毒,你到底在说什么”蒋信之皱了皱眉,不明白萧韶到底在说什么。瞧见蒋阮仿佛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时,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便上前一步,弯下腰凑近蒋阮,道:“阿阮”
蒋阮却是浑然未觉,目光空洞仿佛一汪幽深的潭,而她的话语清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蒋信之耳边。她说:“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蒋信之愣在原地,萧韶垂眸:“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将你叫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信之也不是蠢人,瞧见蒋阮这般异常的状态已然明白了几分。他上下审视了蒋阮一番,没有瞧见她身上有别的伤口,心中这才稍稍安定。看着萧韶的目光里已是十分不善:“阿阮到底怎么了怎么连我也不认识这模样看着像是被魇着了。”想起萧韶方才说的话,蒋信之悚然一惊:“你说她中了毒”
“是。”萧韶看着怀里的蒋阮,她这样恐慌的情绪已经持续太久了,而不时吐出的话语里蕴藏着无穷的秘密,每一桩都令人心惊肉跳。即便是他,也有许多困惑不解的地方。蒋信之是蒋阮的亲哥哥,本以为其中许多事情蒋信之至少也是知道一二的,可如今看来,这两兄妹之间似乎也并非无话不谈。蒋阮一直都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谁都走不进去,因为她守护的秘密,似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怎么会中毒”蒋信之一把揪住萧韶的衣襟,许是怕伤到蒋阮,下手到底还是轻了许多,他压低声音,眼圈却是有些泛红,语气是十足的愤怒:“萧韶,她过门不过一日,你就让她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下了毒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早知这王府是如此龙潭虎穴,我便是将她在府里养一辈子,也绝不会让她嫁给你!”
他向来是护短的,只是一边听着的夜枫却要为自家主子鸣不平,道:“舅少爷,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妥当了。少夫人这毒可不是在咱们府里被人下的,追究起来,早是在胎里就带了毒素,从小便积攒在身的,根源并非在王府,您要怨主子,是不是也太没道理了些。”
锦衣卫们待萧韶十足尊敬,待别人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夜枫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直听得蒋信之一愣,他反问道:“胎里带毒”
“所以我问你,”萧韶冷眼看着他:“蒋府里,有人曾经对你们不利,是谁”
蒋信之微微怔住,继而冷笑一声,他向来待人都是和气磊落的,极少瞧见如此阴郁的表情。他道:“我与阿阮在蒋府里便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要问我谁对我们不利,那便实在太多了。阿阮自出生起便是受人侮辱不断,当初有母亲和我护着,至少还能安稳度日,今日若非你提,我还不知道,早在那之前她便被人下了毒。”蒋信之握紧拳头:“若我知道那人是谁,必然要他碎尸万段!”
“先夫人也中了此毒,”萧韶淡道:“正因如此才去世。而你似乎并没有中招,”萧韶看了怀中的蒋阮一眼:“蒋府的家务事,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其中渊源,还要你来解。找到那人后,不比你出手,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说的云淡风轻,房中却倏尔寒凉几分,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带着淡淡的杀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毫不犹豫这美貌优雅的青年,下一刻便会化身修罗嗜血无情。
蒋信之定定的看着他,萧韶平静的与他对视,片刻后,蒋信之才沉声道:“你若问我最大的敌人是谁,自然是夏研一家。当初她想要做当家主母,分明只是一个妾,却处处与母亲为难,偏还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蒋权又总是护着她。”蒋信之的表情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只要一想起那些日子,夏研惺惺作态带给他们母子三人的屈辱,他就打心眼的觉得恶心。如今他连蒋权唤一声“爹”也不肯,瞧得出对尚书府已经是一丝情意也无。
“夏研已经死了,她却被人诱导着激出了体内的陈毒,下手之人并非夏研。”萧韶道:“此事我会查清楚,如今……”他看向怀中的蒋阮:“你来看看她吧。”他松开手,蒋阮之前被他哄着已然稍稍平静一些,至少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是还是一副十分惶恐凄厉的模样,仿佛经历了什么极度绝望的事情。
萧韶一让开,蒋信之便上前将蒋阮搂住,蒋阮双眼已然红肿,蒋信之虽然之前回答了萧韶的问题,此刻一见此情景还是满心疑惑,当下便急忙问道:“阿阮怎么会变成这样”
“误打误撞,如今她的心魔已生。”萧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却能让人感觉到那平静话语中含着的淡淡怒意。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蒋阮:“这就是她的心魔。蒋信之,她日日都沉浸在这样的惶恐之中,我无法了解,你也不明白,但是有些事情,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他垂下眸,长长的睫毛似是轻轻颤动一下,语气毫无波澜:“你的妹妹,弘安郡主,并不如表面上看的这般无惧。她日日都担惊受怕,只是你我都不知道罢了。”说完这句话,他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蒋信之一人呆在原地。
怔了片刻,蒋信之似乎才明白过来,他低头看向蒋阮。蒋阮浑然不觉,即使是蒋信之就在身边,她的目光却是透过蒋信之仿佛在看别的什么东西。蒋信之注意到她的小手指,深深的弯起包在掌心里,蒋信之登时便眼圈一红。蒋阮小的时候胆子很小,但凡是极度害怕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做这个小动作。后来蒋阮从庄子上回来了,她聪明镇定,胆大利落,似乎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也再也没有见她做出个这么个动作。原以为是她不再有害怕的东西了,也不再保留这个习惯了,可今日一见,原来她从来都还是原先那个小女孩,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妹妹陷入如此境地萧韶说的话如一记重锤重重捶打在他心上,蒋阮日日夜夜都沉浸在担惊受怕中,而他竟然不知道他竟然不知道蒋信之一咬牙,狠狠地一拳捶向床头。
床头上的花瓶应声而碎,血慢慢的从指缝间溢了出来,蒋阮身子一颤,蒋信之看向她,她一把抓住蒋信之的手,嘴里喃喃道:“流血了,大哥流血了,大哥死了……大哥战死沙场,哥哥不是战死沙场,他是被人谋害的!哥哥!”她本来平稳的情绪陡然间激动不已,双目泛出疯狂之色,然而口口声声都是蒋信之。蒋信之虽然对她的话并不明白,闻言却也是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蒋阮抱进怀中,仿佛多年前安慰小妹妹一般,轻声道:“阿茹,大哥好好的,大哥不会抛下你,你不要怕。我哪儿也不去……。”
夜里寂静,兄妹两人的动静便是想要忽略也不成,听在门外众人的耳中自是清晰不已。露珠捂住嘴,眼眶里蓄满了泪,小声道:“我从来不知姑娘心里如此苦的。”自她在庄子上跟了蒋阮开始,蒋阮从来没有表现出苦的一面,她有自己的心思,但所有的情感里,唯独不包括脆弱这一项。
锦二拍了怕她的肩:“少夫人性子坚强,会好起来的。”
天竺归然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屋里。她曾佩服那屋中女子的坚韧和手段,想要努力成为和她一般强大的人。如今陡然瞧见蒋阮这般的模样,天竺也困惑起来。
“她一定受过很多的苦。”林管家突然道,众人难得见他如此正经的模样,都纷纷转过头来看他。林管家站在屋外,一双精明的眼睛此刻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绪飘过,竟是一瞬间显得沧桑而怆然,他道:“心智手段异于常人,并非就是天之英才。但凡只是年少时期忍常人不能忍方得知。她手段如此了得,有未曾惧怕过某事,必然是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经历过非常绝望的时刻了,无心之人,必然曾经被人伤过心。”
被人伤过心么众人又齐齐看向屋里那一双灯下剪影,女子似乎极为难过,那摇晃的灯影中,肩头孱弱的出奇,实在是教人心中不忍。原先以为分光而冷淡的人,原来内心竟是如此痛苦。一时间,对于这个王府未来的女主子,大家的心中便又多了几分痛惜。
“主子去哪儿了”锦三往周围瞧了一转,萧韶出屋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锦四一愣:“糟糕,主子不会冲动之下直接去找蒋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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