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惊 变(2/2)
孟七娘道:“从先天易数上反复推参,满清皇朝气运,确有二百余载!若硬欲逆天,既恐未必有效,又怕招致不详!我遂觉得不如倚仗所习‘与地阴阳’之术!索性帮助满清皇朝,在百年以内,也就是弘历这一代上,尽量兴旺,昌发光辉,然后便渐渐衰微,终遂‘还我河山’之愿!
这也是‘偃苗助长’之策,并可使明末以来,饱受战乱屠杀的四海生民,稍获补偿,可以再过上一段近百年的清平安乐岁月!”
韦铜锤忽然先向孟七娘倒身一拜,然后斟了一大杯酒,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叫道:“师傅,你老人家的这种想法,太高妙,太精彩了!我要代表受此大益的四海生民,敬你一大杯酒!”
孟七娘虽然举杯,却摇头笑道:“这种想法,虽还合理,但却因阴阳难测,结果难料,未必准能作到。只是尽尽人力,以听天命而已!你那‘四海生民,受此大益’之语,似乎说得太早!……”
话方至此,突然反手一掷,手中酒杯,带着大半杯酒儿,突向莫愁酒店的门口方位,飞射而出!
韦铜锤弄不懂帅傅好端端的突然飞掷酒杯之意,不禁愕然注目,方看出有条长约二尺四五,全身血红,但尾部却有三圈金色细线,头平如铲的奇形蛇儿,正欲从门外进入莫愁酒店。
经孟七娘这飞杯一掷,蛇便掉头退去,但远处却起了一阵吹竹异声,“呜呜”若有音节!
孟七娘起初倾耳细听,然后离座起身,走到店门以外,向一片小林之中,朗声说道:“我师徒既然伸手管了闲事,便决不怕事,今夜三更,前途候教便是!不必再驱遣蛇虫,惊扰无辜百姓的了!”
小林之中,果然有个狞历语音,接口怪笑说道:“好,孟老婆子,我约有十四五年之久,没见你了!今夜三更,前途多保重吧,区区一粒‘天蜈蛛’,那里看得在我‘五毒手’姬元眼内!”
语毕,林内寂然,似乎人已悄然走去,这时,韦铜锤已提了孟七娘的东西,和一大葫芦“莫愁春”美酒,也走出酒店,含笑问道:“师傅,‘五毒手’姬元其人的名宇,我在云南听过,他是不是练有邪功,并精于豢养各种毒物”
孟七娘点头答道:“你说得不错,弘历和纪晓岚不知怎样得罪了他,适才竟是被此人驱蛇困住……”
韦铜锤有点不屑意味的,冷笑说道:“他那几条蛇儿,看去寻常得很,不见得有甚出奇……”
孟七娘道:“你不可小看了他!我知道你妈妈苏荃传了你一套‘神龙’功夫,不至于惧怕寻常毒蛇,但姬元还豢养了一些毒物,却是绝对不宜轻视的,相当厉害可怕!故而,今夜三更的这场约会,一定相当热闹,也具相当凶险!”
韦铜锤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事之徒,听得孟七娘这等说法,立刻难掩高兴的,为之眉飞色舞!
孟七娘看他一眼,含笑说道:“铜锤你不要傲!我今夜立意先让你碰碰钉子,在你没有受够教训,深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前,全让你独当一面,先不出手相助好吗”
韦铜锤大喜道:“那好极了!这样一来,师傅既可以看清楚你这开山门的大弟子‘小管辂’,究竟是块什么材料,也可让我多见识一些希奇古怪的江湖鬼蜮!”
孟七娘笑道:“前面最宜作为江湖人物约会之处,无过于五十里的黑松林,根据‘五毒手’姬元的爱好习惯,他一定是在黑松林口,设伏等待我们,酒已喝够,路还不近,我们就慢慢走吧!”
韦铜锤忽似想起甚事,双眉一轩,向孟七娘叫道:“师傅慢走半步,把你老人家的‘阴沉云竹排筒’和筒内金钱,先借我用上一用!”
孟七娘递过卦筒,含笑问道:“你要卜卦……”
韦铜锤道:“师傅不是叫我莫要错过任何实际磨练的机会么你说今夜三更的这场约会,既颇热闹,又有凶险,我为何不用我新学会的本领,预占祸福的,卜上一个卦呢”
话完,先自通诚默祷,然后三摇卦筒,把筒中六枚金钱,向前倾出,并就业已被他读得烂熟的那本“管辂心传”中所载的诀窍精微,细参从金钱的先后阴阳上显示了什么卦象意义……
孟七娘见他似乎面有难色,不禁失笑说道:“替人算命容易,若替自己占卜,往往便灵机蔽塞,发生困难!你……”
韦铜锤不等孟七娘说完,便即接口道:“没有什么困难,这是‘先否后泰’的‘通达卦’,我们应该可以通过黑松林,出得山海关,到达鹿鼎山的!只不过六枚金钱中,五负一正,阴气太甚,显有‘阴人’相助!我正在想,所谓‘阴人’,是指师傅,抑或是指那位马二姑娘会凑巧赶来,出手帮帮我呢……”
孟七娘失笑道:“你又在想马二姑娘了,她既会送你‘天蜈蛛’,身边可能还有其他类似异宝,对于克制‘五毒手’姬元那等凶邪,可能相当有效,倒是个极好帮手!”
韦铜锤大喜道:“师傅也认为她是个好帮手么……”
孟七娘道:“我虽认为她是个好帮手,却没有认为她今夜会出现在黑松林!”
韦铜锤有点扫兴的,诧然问道:“师傅是从那里来的这种灵机”
孟七娘道:“一来,我们以前所算的六日之期,今犹未到!二来,你刚才所倾出的六枚金钱中,有一枚负面金钱,恰好与正面金钱互相重叠,被正面金钱盖在其下,那里象是你与马二姑娘尚未定盟的彼此关系”
韦铜锤道:“师傅认为是什么关系”
孟七娘道:“双钱合叠,应是至亲……”
韦铜锤喜道:“我明白了,可能我妈妈会来倘若她老人家一到,‘五毒手’姬元的那几条蛇儿,简直象蚯蚓了!”
孟七娘摇头道:“刚才的卦象是‘负钱’在‘正钱’之下,今夜纵有‘阴人’相助,也不会是你妈妈,若是你的妹妹,倒还比较合理!……”
韦铜锤皱眉叹道:“糟透,糟透!我最怕我的妹妹!她一出现,板凳配上铜锤,我就成瘪十了!”
孟七娘失笑道:“只要不去赌钱,瘪十又有何妨我有两套绝妙招数,一套叫‘铜锤六合打’,一套叫‘板凳四方砸’,均具极强威力!韦双双若来,恰好传授你们,让你兄妹学一手名符其实的看家本领!”
韦铜锤听了“铜锤六合打”,和“板凳四方砸”之名,不禁苦笑道:“好,‘六合’配‘四方’,‘铜锤’加‘板凳’,这是‘双料瘪十’,看来我在这一行中,无法克绍箕裘,只好终身忌赌的了!”
这师徒二人,一面说笑,一面便不慌不忙的,离开这莫愁酒店,缓步飘然而去。
孟七娘老马识途,说得果然不错,他们走了约莫五十里左右,便看见前面有一片黑压压的松林。
韦铜锤止步,手指前方,扬眉说道:“师傅,照途程和时间计算,前面该是你所说过宜江湖人物约会的黑松林了!我们是穿林而进还是在林外发话,对‘五毒手’姬元,招呼一声……”
孟七娘笑道:“铜锤不必心急,最多再走上个七八丈路,自然会有些意想不到,稀奇古怪的东西,招呼你和我的!”
韦铜锤闻言,遂一面暗把耳目之力,聚到极致的,细心体察四外,一面仍旧陪同孟七娘,安然举步,倒看那“五毒手”姬元,能弄出些什么花样
眼看又走了七丈左右,业已接近黑松林,却并未见着什么孟七娘所预料的稀奇古怪东西,只鼻中略略嗅得一些不应会在这松林内对外散发的淡淡“桂花香味”!
韦铜锤悚然止步,失声叫道:“师傅……”
孟七娘对他微一摆手,面向黑松林,朗声笑道:“姬元,慢说我老婆子足迹几遍天下,就是我这新收的徒儿韦铜锤,也久居云南,他妈妈‘神龙夫人’苏荃,更练有足以解祛毒瘴的无数妙药!你这‘桂花化血瘴’虽是苗疆‘七大毒瘴’之一,又能对我师徒奈何莫要胡乱施为,多伤无辜禽兽草木,以致获招天谴,就后悔来不及了!……”
她的语音才顿,黑松林中,一声冷笑,果然走出了一个形态既奇,服饰亦奇之人!
形态之奇是奇在此人身量既高,高度在六尺有余,但却奇瘦无比,双颧高耸,两腮少肉,看上去,就象是一根竹竿。
服饰之奇是奇在此人穿了一件质料极其特殊的银色宽大长衫,长衫上,不单绣满了蛇、蝎、虾蟆、蜈蚣、蜘蛛“五毒”图样,并还五彩斑斓,华丽诡异得太以触目!
孟七娘见冷笑出林之人,果是昔年旧识,惯在苗疆带,逞威作福的“五毒手”姬元,遂抢前两步,含笑说道:“姬元,十余年不见,我的头上白发,添色如霜,你这一身皮包骨头,也没有长出多少肉来适才在莫愁酒店前,遣蛇送信,约我师徒,前来黑松林前一会则甚是想……”
“五毒手”姬元,不等孟七娘再往下说,便笑嘻嘻的接口叫道:“孟老婆子,你知不知道‘三十六计之中’,有一计名叫‘围魏救赵’”
孟七娘是江湖老到,七窍玲珑,能够触类旁通之人,闻言以下,登时吃了一惊,脸色微变问道:“你莫非破了往例,不是独闯江湖,竟另有手下,准备对‘宝亲王’弘历,和他那名叫纪晓岚的游伴,图谋下甚毒手”
姬元摆手笑道:“不要把字眼用得那等难听好么你收了徒弟,我也收了苗疆有名美女‘金花、银花’,作为门下弟子,她们因看中弘历气宇,他年或有人君之相,想嫁给他,弄个后妃身份,这是好事、美事,能称得上是下毒手么”
孟七娘皱眉道:“苗女缠郎,无所不施其至!‘金花’、‘银花’,会对‘宝亲王’弘历,下施蛊、用‘降头’么”
姬元笑道:“那说不定,要看‘宝亲王’弘历,识不识相是吃敬酒抑或要吃罚酒的了!总而言之,若有你们这好管闲事的师徒在侧,我两个女弟子的嫁人美事,必然难成!我才釜底抽薪,围魏救赵,把令师徒约来此处!如今,慢说你们一时难以从我手下摆脱,即令本领通天,有术脱身,在时间上,也决来不及再管那段风流闲事的了!”
韦铜锤此时才惊叹师傅的“金钱神卦”,委实灵验无比,“宝亲王”弘历果真遇上了甚于“蛇口蜂尾”的“阴人”之祸!
这时,孟七娘忽然和颜悦色的,向姬元笑道:“姬元,快设法制止你两名女弟子,叫她们不要用‘霸王硬上弓’的‘施蛊’、‘降头’等手段,兔得把印象弄坏,绝对难谐好事!不如让我老婆子来试试口舌,作个媒儿,看看能不能喝上一碗现成‘冬瓜汤’吧”
姬元摇头叹道:“温和性的好话,我和金花、银花,均已当面说尽,‘宝亲王’弘历却偏偏不识抬举!如今,双方距离非迩,我纵制止,也来不及,且看这位雍正皇帝的四皇子,在毒蛊加身,降头入腹之下,还怎样能不听摆布……”
话方至此,远远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极为低微,非经细听,无法领会的悠扬乐韵!
孟七娘倾耳片刻,目注姬元,哂然一叹说道:“姬元,你那两名女弟子的幻想已告破灭,不单好事难成,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姬元诧道:“为什么呢这种悠扬乐韵,是……是……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专门克制蛊毒、降头,并特别伤损养蛊者本命元神的‘寒山度厄萧’吧”
孟七娘合十当胸,望空一拜笑道:“我方以为你是‘夏虫不足以语冰’,谁知你居然总算有点见识……”
姬元神色颓败的,苦着脸儿叹道:“小寒山的‘度厄神尼’,虽向来最厌恶养蛊放毒之人,但神尼佛驾,已足有二十年未现江湖,或已涅-西去,怎会这样凑巧的,在此处遇见她呢……”
孟七娘道:“这事对于‘宝亲王’弘历来说,乃是因缘,但对于你女弟子金花、银花来说,却又是命定劫数!……”
话方至此,韦铜锤变色叫道:“师傅,有人来了!……”
语音才出,一条绝美、绝美的白色人影,便自横空而至,宛如天仙飘降!
既称绝美、绝美,又说宛如天仙,则来者当然是个女人,但所谓“白色”,却是指她穿了一身孝服!
孟七娘、韦铜锤,和姬元,突见来人飘降,神色当然惊动,但惊动的程度,却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