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2)
袁负呵呵笑道:“老夫只道你当真已剃度出家,那知还是昔年故习,降龙棒永不离手。”
老僧道:“闲话休提,你想在这儿动手抑是找个宽敞一点的地方,拚个死活”
他举手指一指左方,显得手臂极长,又道:“那边有一块空地,甚是合用。”
袁负不由得向左方投瞥一眼,忽觉劲风拂顶,心头一震,赶紧挥刀封住头顶,左手呼一声劈出去。
老僧果然是趁他分神之际,出棒猛击。这一棒击在刀上,“呛”的大响一声,竟把袁负震退两步。
他迈动长腿,只跨前一步,便已抵得上对方两步,伸臂抡棒,迅快攻去。
但听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响处,袁负被他迫得连退了六七步之多。
那个大汉大喝一声,正待挥刀攻去。
袁负却喝止了他,又道:“在这附近搜一搜,刚才搜过的地方更须小心,先把那女孩子拿住再说。”
老僧怒骂一声:“好狡恶的老猴头。”
手中那根降龙棒使得更急骤凶猛,横抽直扫,紧紧迫攻。
袁负虽是失去机先,成了捱打的局势,但他似是深谙对方棒法家数,仍然守得住。
那大汉持刀奔入偏殿,四下张望。最后,迅即走近龛前,凝神向龛中佛像打量。
他这一注意观察,登时看出龛内尚有地方可以藏匿,当下冷笑一声,狠狠地道:“小姐儿出来吧,老子已瞧见你躲在佛像后面啦,快点………”
褚玉钏心知已经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走了出来。
那个大汉哈哈一笑,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她,攫小鸡一般揪下来,道:“臭丫头,竟把老子瞒过一次,这回走不掉了吧”
陡然间一阵森寒杀气罩上身来,他吃一惊,转眼望去,但见七八尺外站着一人,双手都拿着兵器。
左手是寒光耀眼的锋快长刀,右手是一柄泛起淡红光辉的长剑。这人年纪虽轻,但威仪赫赫,具有一种慑人的气度。
第十四章
他方自心头一震,想起“朱宗潜”三个字,那人已举步追来,脚下微微发出声响。
这些步声好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威力,迫得他斗志全消,不知不觉放松抓住褚玉钏的手,向后便退。
他本是十分凶悍之人,这刻却不知何故,胆气全消,手中长刀不但无法劈出,反而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朱宗潜芙蓉剑向前一送,剑尖抵住他胸口,沉声道:“你丢掉兵器之举,想是知道我不杀空手之人,但我还是有法子取你性命。现在我问你几句话,如有一句不实,我就在你胸口开个窟窿。”
朱宗潜向来是以气势坚强见称,这个悍大汉那里禁受得住,呐呐的道:“是………
是………”
朱宗潜道:你们打算掳劫褚姑娘之举,是不是为了对付我”
那大汉点头道:“是的。”
朱宗潜冷笑一声,又道:“你们在洛阳的硬手有多少人除了袁负、戈远之外,还有谁”
那大汉想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姓曹名洛的人。”
朱宗潜眉头一皱,沉吟道:“曹洛………曹洛………我从未听过此人名字。”
突然间灵机一触,道:“这个曹洛以前叫什么名字”
那大汉骇然变色,忙道:“他就是银衣帮八坛坛主之一,江湖人称计多端,其实姓曹名洛。”
朱宗潜微微一哂,道:“原来是他,可算不上什么硬手。我若不问起他以前的名字,你大概就想蒙混过去了,是也不是哼、哼!在我面前可没有那么容易耍花枪。”
那大汉真怕他一翻脸一剑刺穿前心,额上汗如雨下,连连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朱宗潜左手长刀架放在剑身上,骈指点去。
那个大汉登时僵立不动,他这才收回刀剑,沉声道:“我不会向任何人道及咱们这一番谈话,至於你告诉不告诉别人,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说罢,走到褚玉钏身边,道:“你还支持得住吗”
褚玉钏本来还好好的,听他这么一问,顿时双脚发软,浑身发抖。
朱宗潜伸手抱住她的纤腰,使她不致於跌倒,柔声道:“你已经表现得非常勇敢了,别的女孩子碰上今日的事,相信早就骇昏啦!现在你还须振作一下。外面那位老和尚因助你之故,被袁负找到,算起旧账,大概有一场大麻烦,我理应去助他一臂之力。”
褚玉钏被他提醒,又听见兵器相碰之声,立刻振起精神,道:“好,你去吧、”
朱宗潜教她躲在门后,这才举步走出院中。
袁负先前本是一味捱打,可是到朱宗潜出去之时,他已连连反攻,变成平分春色的局势。
朱宗潜只瞧了三四招,就查看出那九指翁袁负刀法平平,但双掌上练得有奇功绝艺。
想是恰好克住老僧的武功家数,是以毫不困难就从劣势中脱身。
他出现之时,双方正斗得火辣急骤,都以为他便是那个大汉,所以没有分心瞧他。
朱宗潜迅即迫近战圈,使个巧妙身法,已抢入袁负右侧的一个空位。
这个位置乃是袁负最受威胁的方位,假如他不是误以为朱宗潜乃是自己手下的话,决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就占到这个位置。
现在他发现已经太迟了,目光到处,认出正是传说中的朱宗潜,心中大为凛骇。
这一疏神,老僧钢棒落处,击中长刀,当地大响一声,长刀坠落在尘埃。
好个九指翁袁负,虽是陷入如此险恶不利的境地中,依然不曾慌乱,使出他最精妙的绝艺,身形连晃,忽左忽右地运退五步。
这一路神奇步法虽然不曾摆脱朱宗潜,却避过几次杀身之祸,那是老僧的降龙棒呼呼劲扫,每次都贴着他的身体擦过,棒棒落空,却奇险无比。
但袁负却没有法子能摆脱朱宗潜,这刻朱宗潜虽是不曾出手,甚至芙蓉剑和长刀仍在鞘中。
可是在九指翁袁负的感觉中,他好像冤魂般死缠住自己,随时随地可以扼住他的脖子,令他窒息而死。
这种滋味当然十分难受,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应付之计。
老僧猛攻了这许多招,都未能得手,面色一变,突然跃出圈外,头也不回的越屋而逝,身法迅快无比。
袁负心中渴欲追赶,但朱宗潜的威胁太大了,使他不能不集中全力转过来对付他。
但听袁负大喝一声,运掌如风,向朱宗潜凶猛劈击。
他一连攻出七招,这才摆脱了刚才那种危险的形势,变成面对面。
这刻不论是要拚斗下去,或者是停手退开,都有自主之权。
他虽然退开数尺,双掌严密封住门户,目光中泛射出一种凶戾的神情。
朱宗潜没有追上去,冷笑一声,说道:“我晓得你想说什么话。”
袁负心中大不服气,暗想:“你虽是以机智着称,但怎知我目下想说什么话”
不过他懒得说出来,却运集全身的精神和功力,紧紧窥伺敌人,但有可乘之机,便毫不容情的出手猛袭。
朱宗潜感到对方杀机极盛,心中大为警惕,迅即亮出刀剑,摆出架式,布下一道无懈可击的防线。
然后才开口说道:“你既然不说话,我就替你说出来。你想质问我知不知道那位老和尚是谁对不对接着你定会说出他以前罪该万死之事,我若是心灵受到震撼,有隙可乘,你就趁机出手,置我於死地,我大概没有猜错吧”
九指翁袁负不由得退了一步,眼中掩不住惊讶之色。
朱宗潜突然间连迫两步,长剑快刀上迸射出森森杀气,笼罩住对方身形。
莫看他仅仅迫进了两步,其实当中大有奥妙。
目下他们虽然还未交手,可是九指翁袁负已失尽机先,完全陷入被动的泥沼中,很难再抢回主动的优势了。
袁负这次自误戎机之故,完全是由於刚才朱宗潜得势之时,不但没有出手,甚至到他拚命摆脱之时,他也没有什么动作。
因此,他万万想不到朱宗潜竟会抓住自己心神震汤之时,忽然劲厉迫进,控制了主动之势。
朱宗潜朗朗大笑道:“袁负啊袁负,你太低估我朱宗潜了。关於那位老和尚之事,我是因为见你急於杀死他,其后因我之故,被他逃掉,你表现得那么恚怒嗔恨,可见得你们之间,除了私仇之外,尚有极充足的理由,可以冠冕堂皇地谴责我不该破坏你的大事。”
他的推测听来很简单,事实上极为高明巧妙,若非具有异常观察力的人,绝对办不到。
朱宗潜只停了一下,又道:“老和尚这一宗公案暂时撇开,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今日本人决意取你性命。”
他的口气极是坚决,气势又如此凌厉。
袁负不但深信不疑,同时精神也大受压迫,以致自信心大大减弱。
他急急提聚功力,双掌掌心中出现一点紫黑色的痕迹,这点紫黑痕迹渐渐扩大,很快就满布两只手掌。
朱宗潜恰好在这时厉喝一声“杀”,长刀如奔雷掣电般卷去。
朱宗潜一出手就施展出雷霆刀法,威猛绝世,气雄万丈。
九指翁袁负一面腾挪闪避,一面出掌攻守,化解敌刀威势。
单单是抵挡这一招,就耗去不少真元内力,人也被迫得返到院子角落。
他虽是终於化解了杀身之厄,但已骇出一身大汗,口中微微发出喘息之声。
朱宗潜面色沉凝,左手长刀缩退,护住前胸。右手长剑推出尺许、剑尖翘起指住敌人。
他的长剑尚未攻出,已使对方感到剑法精奥微妙之极,与雷霆刀法的威猛迥异其趣,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便是都具有杀敌制胜的威力。
九指翁袁负钢牙一咬,暗忖横竖已落在下风,倒不如舍命力拚一下,希望得以死里逃生当即不管对方的森森剑气何等劲厉,大喝一声,挥掌劈去。
他双掌劈出之势极是迅急凶毒,可是有一点最奇怪的现象是没有什么风声。
朱宗潜手中长剑疾然一划,身子横移数尺。
但见袁负左臂衣袖裂开,鲜血迸溅。
然而他的人也趁朱宗潜横移之际,窜了出去,改变了被迫在墙角的形势。
朱宗潜见对方的应变如此高明,心中也不禁佩服。
这时在袁负身后的墙头出现一人,手中拿着一对紫金环。
他便不继续出手迫攻袁负,微微一哂,道:“你的阴风掌果然很厉害,大概是专门炼来对付刚才那位老和尚的。”
袁负瞧一眼左手伤势,心知已被敌人毁去不少功行,又气又惊,一时答不出话来。
墙上的戈远飘身落在他身边,沉声道:“袁兄快上药包扎一下,这就是朱宗潜吗哼、哼!气焰倒是不小。”
朱宗潜凌厉地虎视着戈远,问道:“你追上井温没有”
瓣远也瞪视着他,神态十分威严。
两人对视片刻,戈远有点气馁,这使得他十分惊异和忿怒。
因为他一向威严慑人,只有别人不敢与他对瞪,而从未有过他挫败於敌人气势之下的事朱宗潜举刀挺剑,迈步迫去,气势更加坚强壮大。
追到七尺左右,才刹住前进之势,又厉声道:“你追上井温没有”
瓣远自然不肯回答,可是不知不觉中摇摇头,表示没有追上井温。
朱宗潜仰天长笑一声,道:“那很好,现在我可要毫不容情的出手杀死你们了。”
衰负已迅快扎好伤口,闻言喝道:“你口口声声要杀死我们,是何原故”
朱宗潜道:“你们既然动问,我不妨说出,免得你们以为我是残暴滥杀之人。”
他这两句话其实是说给褚玉钏听的,袁、戈二人却一点也不晓得。
他又道:“前几天有一家镖局,在险狭山道上出事,死了好多人,这一宗血案,相信武林中无人查得出任何线索,只有我朱宗潜晓得是你们干的。”
瓣远露出讶色,道:“什么血案我们连听也没听说过,你倒底在胡扯什么”
袁负也道:“姓朱的,你别胡说八道,武林中根本没有这一件血案发生。”
朱宗潜冷笑一声,凛然道:“不管这件血案有没有宣扬出来,但我却是亲眼所睹,亲耳所闻,不容你们狡赖。不过,照你们这样说法,可见得这件血案内情十分复杂。”
紫金环戈远不问他内情如何复杂,却道:“本人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话。我不但没有听过这个消息,甚至连袁负兄也是多年未见,昨日方始在洛阳碰见。我们一直没在一块儿,因此,我既不能连累他,他亦不能牵扯上我。”
这是一着很高明的手法,假如袁负也来一个声明,列举一些证据,表示他的清白。
在外人眼中,一定会相信他们当真是刚刚碰见。
因为按常理判断,假如他们曾经同谋做过什么歹事,只有辩说没有做而不会作这种嫁祸式的声明。
对方一定会想:这两人互作声明,事先不可能串好口供。万一其中一人气不过翻出底牌,岂不是弄巧反拙这种要死大家一齐死的心理屡见不鲜,所以他们必是当真一直没有碰过面。
若是这样想法,自然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无奈朱宗潜洞悉他们乃是东厂供职的高手,前此还会联袂潜入开封。
这都是不容狡辩的事实,焉能中计上当。
他微微一笑,用手势阻止袁负发表声明,道:“你们无须多费唇舌了。我只想知道你们这一票斩获了多少银子”
瓣远怒声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袁负道:“我们动手拚个死活是一件事,但一定要我们背这口黑锅,却使不得。我们还是趁这个机会当面讲个明白才是。戈兄不妨把最近的行踪说出,我也这么做,必要时可以找证人,总须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才好。”
朱宗潜仰天冷笑道:“你们想拖到几时都行,反正我早就教佟长白守住道路,谁也休想上来。”
瓣、袁二人都心头一凛,敢情他们真的是在施展拖延手法,以便援兵赶到。
照他这么说,铜面凶神佟长白也来了。
以朱、佟二人联手之威,谁都休想抵挡。
这一来他们的斗志信心完全崩溃。
瓣远侧睨袁负一眼,问道:“袁兄你的伤势碍事吗”
袁负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碍事,咱们总得出手一拚。”
瓣远见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不禁犯疑,忖道:“莫非他已无法动手,但怕说出来之后,我见人孤势单而独自逃走。是以这样说法,等我出手死拚,他便可趁机逃生”
他们都是极为老奸巨猾的人,在江湖上打滚了这许多年,都把自己训练得万分多疑老辣瓣远这一犯疑,立刻决定一有机会就先行逃走,袁负的死活那便是他的事了。
朱宗潜倒不晓得对方暗中已经分裂,为了要让偏殿内的褚玉钏晓得自己不得不施毒手击杀这两人之故,便大声喝道:“你们一齐上来送死最好了,姓戈的你不是说昨天才遇见袁负吗那么我倒要问一问,前些日子你们同时踏入开封府,那时候你们还未相识,是也不是”
袁戈二人面色一变,都想:这等密行动他怎会知悉呢
只听朱宗潜又喝道:“袁负你既是尚能动手,那就过来吧,我瞧瞧你挡得住挡不住我一招”
九指翁袁负成名多年,这刻岂能说个“不”字当下拾回长刀,走上前去。
瓣远等他的身形恰好拦住朱宗潜之时,突然倒纵上屋,迅急遁走。
瓣远遁逃之举突如其来,加上动作如电,霎时无影无踪。
朱宗潜理都不理,冷笑道:“瞧见没有你的伙伴已弃你而去了。”
九指翁袁负本已不敌受伤,目下少了戈远支援,自知万难幸免。
登时连那么一点斗志也完全消失,道:“朱大侠,今日如若高抬贵手,袁负定将有所图报。”
朱宗潜摇头道:“不行,那镖行十馀之众死得何等惨酷,你们休想有一人漏网。”
袁负道:“袁负也是奉命行事,罪岂在我”
朱宗潜好不容易迫得他说出承认的话,心想目下出手诛杀他,可就不会让褚玉钏误会。
他迅快踏前三步,长刀尖锋已抵住他咽喉,道:“谁下令要你们这样做”
九指翁袁负被他迫得无法,思索道:“是武大人的严令,献计者是曹洛曹大人。”
朱宗潜哼一声,道:“曹洛就是计多端,我早已知悉。至於武大人,是不是皇亲国威中的武家之人”
袁负际此生死一发的关头,仍然禁不住大为讶骇,心想他怎晓得这些极端机密的内情
只听朱宗潜又道:“这个姓武的叫什么名可是武瞻”
袁负瞠目道:“你说的是镇威侯武国舅么不是他,我也不知道这位武大人的名字。”
朱宗潜沉声道:“你想骗我么没有那么容易,除了武瞻之外,谁能差遣你们这些金豹级的高手”
他说出“金豹级高手”的话,又是一大机密。
但袁负已经不能再惊讶了,因为朱宗潜使他震惊之事实在太多。他呐呐道:“真的不是镇威侯之命。”
朱宗潜道:“姑且相信你的话不假,但这个武大人必是武瞻的兄弟子侄无疑。我再问你,东厂内金豹级高手这一部门,可是一直由这个姓武的掌管”
袁负没有法子揣测对方晓得多少密。
现下他迫问不休,无异露出一线生机。
当下不敢不从实答覆,道:“不错,一直是他主持。我们通通是他出面礼聘的,所以都只听他调度。但我们等闲也见不到他,通常都是由陆副使大人陆宣忠指示机宜。”
朱宗潜哦了一声,道:“那么这个武大人已经是中年以上之人了他本身懂武功吗造诣如何”
袁负道:“武大人乃是奇才怪杰,虽然比我年轻,但一身武功修为,胜我们甚多。不过比起朱大侠的盖世神勇,却又显得无法匹敌。”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那个陆宣忠是他的师兄弟,对不对他们出身於什么家派你想必略有所知才是。”
袁负目瞪口呆地望住朱宗潜,心中很难判断出朱宗潜说武、陆二人是师兄弟一节,倒底是猜的抑是早已知道
但无论如何,他的深不可测,已令袁负无法抗拒。
当下答道:“不错,他们是师兄弟,陆大人还是师兄呢。他们好像是昆仑派的,但又似是天山派的,我们都弄不清楚。”
朱宗潜颔首道:“够了,我且问你,东厂派出这么多高手潜入江湖,居然做出杀人越货之事,是何缘故”
袁负身躯一震,面色泛白,答道:“我不知道。”
朱宗潜何等精明,登时晓得这个问题十分严重。
袁负之所以如此震骇,想是由於问题太大,假如东厂方面发现他漏机密,不但定要杀他,恐怕还要株连亲族。
因此,袁负可能宁可自己送了性命,也不敢漏。
他一向不做没有把握而又太过勉强之事,当下摇手道:“算了,我收回这个问题。不过其实你即便告诉我,也不致於被你的上司查出。”
袁负连连摇头,道:“朱大侠太以低估我们了,但无论如何,兄弟决不敢露一言半语。”
他乃是极老练的江湖道,一听朱宗潜不再追究,顿时明白对方用心,不由得十分感激。
因此投桃报李,也就暗示对方一句,叫他不要低估东厂实力。
朱宗潜自然省得此意,略一沉吟,道:“你们对付褚姑娘,目的不外是在我身上。我希望你能设法劝阻这个卑鄙的手段。这样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你瞧怎样”
九指翁袁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因为他一条性命,总算已可以保全。
他默然寻思片刻,才缓缓道:“对付褚姑娘之计,亦是曹大人所献。兄弟虽然有心答应这个条件,俾可换回一命,无奈此事很难办到,是以无法应承。”
朱宗潜点头道:“那就算了,这位曹大人也在洛阳吗”
袁负颔首示意,口中却应道:“兄弟亦不能答覆。”
要知他拒绝答应劝阻对付褚姑娘之举,其实是暗示了解决之法。
那就是朱宗潜杀死曹洛,即可解决。换了别人,也许悟不出他言外之意。
朱宗潜懂是懂了,却奇怪他何以忽然处处以“暗示”回答自己
难道说有人正在附近窃听因此他立刻再提另一问题,以作进一步试探。
现下果然证明了袁负是认为有人在旁边窃听,大概他瞧见了什么迹象。
由於这迹象是在他的对面出现,朱宗潜背后没有眼睛,当然瞧不见了。
他作一个请他走路的手势,口中却冷冷道:“你左也拒绝,右也拒绝,莫非连命也不要了”
说时,袁负突然转身遁走,越墙而去。
朱宗潜从这一点却又推测出对方纵然有人匿伏左近,也不会瞧见这儿的情形,所以袁负才转身逃走。
如若匿伏左近之人有瞧见此处情形的可能,他就只有倒跃疾逃,免得露出破绽来。
这时袁负已逃得无影无踪。
他口中怒哼一声,接着自语道:“算了,我也懒得追他,这个糟老头没有什么了不起。”
一面说着,一面走入偏殿。
目光到处,不禁心头大震,背上立刻沁出大量冷汗。
原来殿角站着一人,面露惶恐之容。
这人正是早先抓住了褚玉钏,其后被他点住穴道的劲装大汉。
他这刻独自缩在角落,极为恐惧。
褚玉钏没有在他手中,而是不见了踪迹。
朱宗潜震惊流汗之故,便是因为这个劲装大汉怎会解开了穴道褚玉钏又不见影踪
可见得这儿一定曾经出过事。
他深知以那大汉的功力造诣,绝无自己打通穴道的可能,可知必是另有别人进来过。
扼要的说法,便是当他与袁负、戈远他们对敌之时,有一个武林高手潜入此殿,不但掳走了褚玉钏,同时又拍活了这个大汉的穴道。
自然以这位高手的造诣,无声无息地掳走褚玉钏毫不困难。
并且由於他能拍活这位大汉的穴道,可见得他的造诣极深,所学极博。
他屹立在那大汉面前,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大汉以为他要取自己性命,骇得面色如土。
朱宗潜总算是冷静下来,举目打量全殿,晓得除了侧面离地丈许的窗洞之外,便只有从大门入殿。
他的目光落在那大汉身上,冷冷道:“你既被人拍活穴道,为何当我进来时,竟不逃走莫非有意与我放对一拚吗”
那大汉震惊地道:“在下怎敢跟朱大侠放对在下实是气力尚未恢复,无法纵跃。”
此言一出,朱宗潜马上迫前两步,伸手抓住他胸口,从角落中揪出来,细细查看。
很快就查出这个大汉虽是被人解开了穴道,但劲道手法略有偏失,是以这个大汉一时未能恢复体力。
他目光如刀的逼视着对方,问道:“救你之人是谁”
那大汉忙道:“在下根本没见到人,朱大侠务必相信在下之言绝无虚假。”
朱宗潜一把推开他,道:“谅你也不敢哄骗於我。”
他在殿内慢慢地踱了一个圈子,情绪波汤得十分剧烈。
只因这些迹象在旁人来说,一定推测不出什么头绪。
但朱宗潜却明白了不少事情。
第一点是来人身手之强,大出他意料之外。
因为他从那大汉穴道被解救一事上,推测出来人根本不识得他的点穴手法,全仗本身的武力卓绝,硬是以绝强内力破解,所以那大汉才有这等现象。
如若识得朱宗潜的点穴手法,这大汉当时就能恢复如常。
第二点是这人极可能一直跟踪着自己,所以也从靠近殿顶的窗洞钻入,完全跟着他走过的路线。
第三点是这人手脚之俐落干净,身手之高强,在在显示出他智勇双全,非比寻常高手。
换言之,他的智谋定可跟朱宗潜相比。
这一点从他跟踪朱宗潜而不曾让他发觉,便是极有力的证据。
这么高明的对手,竟在暗中对付自己,教朱宗潜焉能不大为骇然。
尤其是他已掳走褚玉钏,等如胜券在握。
今后他只有被动捱打的份儿了。
除非他能够马上设法扳回劣势,例如立刻查出此人来历,并且把褚玉钏救回来,这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他举步走出殿门,心想刚才九指翁袁负一定是见到那名手下探头出来,所以赶紧改用暗示方式。
他走到大门口时,突然想到这个掳走褚玉钏之人,会不会就是那位身量特高,袁负叫他“竹竿精”的那个老和尚呢
自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仍然值得一查。
他在崖边向下眺望,全无人影,当下转身走入寺内。
他早先提及佟长白守在外面的话乃是假的,事实上他独自来此,一直在远处遥望着井、褚二人的踪迹,暗中保护。
到发生事情之时,他赶紧奔来驰援,其时褚玉钏已遁入寺内了。
他一面向寺内走去,一面想道:“假如是那个老僧弄的手脚,他有什么动机使他这样做若是别人,又会是谁呢我且句别的僧人查问一下,瞧瞧能不能查出这个老和尚的底细。”
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僧人,谈了半天,那个和尚表示本寺没有这末一个老僧。
朱宗潜一听可就急了,心想倘若这个老僧本是与戈、袁他们同党,故意演出那一幕戏瞒过他,这就糟啦!
他眼睛一转,迅即掣出长刀,凶恶地抵住那个僧人的咽喉,厉声道:“胡说,我明明亲眼见过他,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否则我就要了你的性命。”
他一直都很客气地向那僧人询问,此刻突然翻脸,极为凶恶,把那僧人骇得魂不附体。
丙然他立刻就打听出那个老僧法号悔往,在本寺修行了十年之久。
他虽然不是住持大师,也不管手中之事。但由於他精通佛典,人又极好,所以地位甚高全寺僧侣都被他嘱咐过,不可向外人提及他任何的事。
原来朱宗潜到底是非凡之士,刚才他一急之下,竟想到那悔往老和尚会是戈、袁他们的同党。
幸而他迅即恢复冷静,悟出这个老和尚可能嘱咐过其他僧众,不要向外人漏他的事情因此,他晓得客气探询定必失败,唯有改变态度才行。果然,他一翻脸,就打听了出来他们走到一座禅院内,那僧人指住一间房门,道:“这就是他的居室了。”
朱宗潜放掉他,一迳上前推门。
那道木门应手而开,房间占地不大,加上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别无他物,是以一目了然他走进去,在床底下拉出一口破旧箱子。
掀开一看,箱内只有几件僧服,最底下却是一张度牒,证明他的确是正式出家的。
从房内各物上查不出任何线索。
朱宗潜皱皱眉头,忖道:“悔往老和尚即使是真真正正的出家,跳出三界红尘。但以他一个昔年混得很不错的武林人物,总不免还有一些物事留在身边。这儿没有任何一件随身之物,莫非他已曾回来取走”
转念之际,目光在房间内巡视不已。
从桌子后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个院落,但只有很矮的砖墙,象徵式地围住。
院墙外则是一片古木萧森的树林。
他从窗户跃出去,一迳跨过围墙,在最靠近的几株古树下面慢慢的走着。
他变目宛如鹰隼一般查看这些古树的树身,果然发现其中一株的树身,似有异状。
朱宗潜泛起一丝微笑,举步走过去。
定睛一瞧,查看出这一处必是经过悔往老和尚精心设计,用一块树皮,塞住一个天然洞穴。
若然不是小心细察,决计瞧不出来。
他用长刀轻撬,果然把那块树皮撬起来。
这个密的洞穴内,一定藏放着悔往老和尚以前的东西。
只要取出来看看,当可发现极有用的线索。
甚至可立即晓得他以前是什么人。
他收起长刀,伸手出去,到了洞口之时,突然停住不动,一个念头掠过心中,使他感到自己是不是已变成一个太过多疑的人。
原来当他的手伸到洞口之时,陡然生出一种警觉,怀疑这个洞穴之内,会不会是一个阴谋诡计是以他马上停止了伸入洞内摸索的动作。也因此他泛起那个念头,暗想自己是否变成太敏感多疑
其实他多疑小心,正是他出道以来一直得利的主要原因。任何人处易於他这种环境之中,若是在任何时机中稍一大意,定难保存性命。
因此,他尽避心中暗笑自己太过多疑,但那只手却不肯伸入去。
脑子开始过快繁忙地活动起来。
首先是他考虑到袁、戈二人的身份名望,在武林中都属一流之列。
悔往老僧既是他们的对头冤家,自然他的地位亦是旗鼓相当。
那么,以袁、戈他们这等老江湖,能不能发现这个密的藏放物件的地方呢
这个答案无疑是肯定的。那么,既然瞒不过袁、戈他们,悔往老僧难道推想不到
因此,结论是这个树身上的洞穴内不会藏放任何重要物件。进一步推测,这儿可能是个陷阱,好教袁、戈他们吃点苦头。
假如自己做了袁、戈等人的替死鬼,岂不冤枉
是故无论如何,他都不可大意行事。
他回头一望,选中一根树枝,迅即折下来,除掉枝叶,末端恰好有一根岔枝,他略略留下一点,便变成一个钩子。
他用这根有钩子的树枝,探入洞内,感觉到好像钩住什么物事,当即小心地往上提。猛可感到树枝一震,同时亦见到一道白光在洞穴内一闪即逝。这时他手中的树枝已下半截。
朱宗潜心中叫声好险,但仍然不十分注意,只因以他的一身修为造诣,那洞穴内的利刃未必能伤得了他。
他侧耳一听,洞穴内已没有其他声响,当下先用树枝再行试探,然后才伸手入洞,摸到一块又厚又重的钢板,心知刚才必是这块钢板从上面掉下来,钢板下面是锋利的刃口,是以把树枝闸断了。
他抓住那块精钢打造的闸刀,提将起来,虽是不能取出,却可以瞧见闸刀的刃口,但见那刃口呈锯齿形,不过与普通的锯齿刀不同之处,便是这闸刀的锯齿又尖又长,齿身甚窄,倒像许多两寸长的钢针排列起来一般。
朱宗潜忽觉掌心直冒冷汗,骇然忖道:“这把闸刀如此设计,简直是太凶毒了。纵然是武功再强的人,也将禁受不起。”
原来这般设计的闸刀,虽然未必能把武功极强之士的手臂闸断,但由於刃口设计得特别,定能伤残筋骨,绝对无法医治得好,那条手臂有如闸断了一样,永远报销作废。
朱宗潜自然晓得厉害,故此连冷汗也给骇出来了。
他再伸手入去,摸到一包东西,拿起来时感到好像被什么东西绊扯了一下,知道那就是使闸刀落下的原因。
取出那包物事一瞧,体积不大,份量甚轻,外面用油纸紧裹。
使劲捏几下,里面有一块硬物。
他退开几步,打开油纸,竟有七八重油纸之多。
最后出现一块跟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竹简。
这方竹简色作金黄,润泽光致。
一面刻有三四株竹树,但枝叶零落,似是业已枯萎。
另一面则镂刻得有极精细繁杂的图案,一时之间,没能瞧出那是什么。
朱宗潜把竹简随手放入囊中。
忖想了一下,迅速捡拾了一块石片,用油纸包好,放回树洞之内。
接着提起闸刀,直到可见刃口之时,以两指夹紧往上推去。
丙然听到喀哒一声,闸刀不再落下。
他便抬起树皮,封住洞口,一切恢复原状。
这块闸刀是否会具有同样效力,他可不得而知。
目下只是姑且一试,假如仍然有效,能够毁去东厂高手的一只手,当然很好。
即使失效,亦没有什么损失。
他再经过寺院而走出大门,一路都碰不到人影。
外面亦杳无人迹,於是沿着山路奔落去。
不久,就到了伊水边的大路。
但见一辆马车仍然在树荫下。
此车乃是井温、褚玉钏乘坐抵此的。
他过去一瞧,车内有个体,正是井温的心腹手下,也就是那个赶车的大汉。
朱宗潜查看过此人伤势,但见胸口凹陷,伸手一摸,胸骨已碎。
他皱起眉头,寻思了一下。
眼见那四健马不耐烦地掀鼻打呼噜。
当下一跃上车,策马驾车往回走。
他慢慢的驾车驶行,一面动脑筋清理许许多多的思绪。
他已获得一些零碎的资料,但一时间却没有法子拚凑起来。
走了一程,路旁树林突然闪出一人,满身血渍,背负长剑,头发蓬乱,面色苍白。
朱宗潜立刻勒马停车,俯身望着这个人,道:“原来是井温兄,果然不出我所料,会在路上碰见你。”
井温目光投向车厢,依然甚是锐利。
朱宗潜道:“里面是你手下的体,你伤势如何”
井温道:“不太重,但也不轻。”
朱宗潜道:“那么上车吧,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井温惊讶地投他一瞥,便登车坐在他身边。
朱宗潜道:“你先验看死者伤势,我们才商议。”
井温依言检查死者伤势,回到前面座位时,道:“他只受到胸前一击的硬伤而死,这个取他性命之人,不但功力绝强,而且干净俐落得很。可惜看不出是什么兵刃和什么家派手法”
朱宗潜道:“照我的看法,这里面另有文三。”
井温素知朱宗潜智慧绝世,不禁哦了一声,精神一振,等他说下去。
但听朱宗潜道:“听你的口气,可知这死者武功不弱,是以被人一击毙命,你就推断出对方功力绝强,方能如此。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因为我从现场的地面以及查看他身上衣服以及头发鞋子等等,都能证明他从没有动过手,是以十分整齐干净,以我的构想,他最先是被人用迷药弄昏,放置车厢内,这才加以击毙。”
井温一怔,道:“真的但他也是个老练之人,岂能那么容易被人迷倒”
朱宗潜道:“这一点以后定可查出,我这个推测除了上述的线索之外,倘有一个极有力的证据。”
井温道:“什么证据”
朱宗潜道:“当我发现体之时,除了衣服头发齐整如常之外,七窍也没有流血,此是最重要的证据。”
井温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他。
朱宗潜道:“凡是遭受这等硬伤而死之人,是要七窍流血,最低限度口角也会流出鲜血。但他居然没有,可见得不但是事先被迷昏失去知觉,而且是在车内才遭击毙。由於不曾移动之故,口中鲜血便不曾流出。”
井温在鼻中唔一声,探手入囊,口中说道:“你的观察力实在高人一等,使人不由得不佩服。”
他随即若有所思地仰头望天,久久不语。
他手掌中捏着一件物事,那是一个精钢打造的圆筒。
这枚钢筒内藏特制的火药和毒针,一按机钮,强力的弹簧把火药和毒针射出去。
毒针可以深嵌入骨,或是深入腑脏,做成极严重的伤势。
如是普通高手,单是这十馀支毒针就可以立刻要了性命。
退一步说,即使尚未身死,那一蓬特制火药见风即燃,喷在身上,立刻变成一个火人,虽是在地下打滚,亦无法压熄。
设计制造这宗暗器的人,早在二十多年以前被仇家乱刀分。
武林中的传说认为这是孽报,因为这一宗暗器太过歹毒可怕,神仙碰上了也难逃一死。
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人物,一听“毒针魔火”之名,无不魂飞魄散。
井温思潮起伏,记起自己不久以前的遭遇,侧眼瞧瞧朱宗潜的身影,不由得打个寒噤。
原来他早先因褚玉钏从洞中冲出遁走之时,敌方之人阵脚一乱,戈远大喝道:“袁兄快追,兄弟独自对付这便行了。”
袁负果然率了手下,觅机从战圈中脱身,急急追去。
井温虽已负伤,但他功力深厚,气脉韧长。
这刻独自对付戈远,大可一拚。
那戈远的紫金环亦极是神妙劲厉。两人旗鼓相当的激斗了数十招。
井温可就心急起来,猛冲出战圈,放步飞奔。
瓣远紧紧追赶,不肯就此放过他。
自然他是怕井温阻挠袁负他们搜寻,所以定要把他缠住。
井温知道急也急不来,决意先把戈远引开,自己才乘隙绕回寺内,相机营救褚玉钏。
当然这刻他还不知道褚玉钏业已上车逃走了抑或还躲藏在寺内
他和戈远在山岭间捉迷藏,好在这一片山岭石窟极多,奔逐不久,总算把戈远甩掉。
然而戈远一直在搜寻他,井温须得躲避过他的搜索,躲来躲去,不觉已绕出老远。
他在一个石窟内置藏了片刻,再也查听不到追兵声响影踪。
当下走出石窟,往前潜行数丈,忽见大路就在山脚。
井温暗自忖道:“我从大路绕回去,瞧瞧马车在不在,就晓得褚玉钏是否逃脱啦!”
当下迅即奔下山去,到了山脚的树林内,突然感到伤口甚疼,气力减弱大半,心中不禁大惊。
他深知自己如若没有气力,不能与敌人一拚的话,怎能保护褚玉钏呢
当即停步解衣,查看身上伤势。
事实上他的伤势真不轻,左臂及肩背上的两处伤口,都流出大量鲜血。
由於失血过多,使他气力锐减。
蓦然,一声笑声传入他耳中,发笑之人似是没有恶意,甚至一听而知此人甚是和善。
当下转眼望去,丈许外的拭瘁转出一人。
此人身穿长衫黑褂,年约三四旬左右,身材微胖,面上堆笑,当真是一团和气。
他胁下挟着一把雨伞,好像是出远门的商贾一般。
井温万万想不到在这等僻静之地,竟会碰到一个生意人,不禁讶然道:“你是谁”
那人含笑走过来,答非所问地道:“先生你身上都是血迹,若是在路上被过往之人见到,一定大惊小敝,惊动官府,鄙人替你想个办法。”
他已走到近处,突然间挥伞拦腰一扫,势道劲厉之极。
井温仓卒间挥剑封架,锵的一声,运人带剑被他扫出七八尺。
馀劲犹在,不由得一跤跌倒。
他急急提聚气力,疾跃起身,厉声喝道:“你是谁”
但见这个商贾模样之人面上笑容如故,仍是那么和气可亲。
好像刚才不是他出手,而是别人袭击井温一般。
他这种自我控制的功夫极是到家,换了别的老辣江湖,即使袭击别人之后尚能含笑,这笑容也一定含有别的意味。
但他却和初时全无改变,可见得此人心胸何等的深不可测。
井温从他那把铁伞一扫之威,晓得他功力深厚卓绝,莫说现下自己业已负伤,即使未曾负伤,恐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像这般武功造诣之人,武林中真找不出机个。
加上他外表上的特徵,便是那和气可亲永远不变的笑容,使他想起一个人。
登时大为凛骇,道:“尊驾莫非是独霸南七省的安顺安老师吗”
那商贾模样之人道:“好说,好说,鄙人正是安顺,外号笑里藏刀,井三当家想必也曾听闻过,据鄙人所知,井兄你的武功造诣甚高,刚才那一下已试出你负伤后流血过多,以致没有气力。我随身带得有刀伤灵药,乃是少林寺制珍品,名为三宝丹,每一副是子母两粒,一粒内服,一粒化水外敷,不消须臾,体力即可恢复如常,伤口也很快愈合。”
他掏出一个小方盒,打开来倒出一枚比鸽蛋略大的蜡丸,又道:“这外面的纸盒亦不是凡物,能够隔绝冷热,所以三宝丹可以随身携带,不怕体温影响药力。”
他丢掉盒子,蜡丸托在掌心,举步走过来。
井温长剑略略向前推出数寸,变成极为凌厉的架式。
安顺这时也不能不煞住脚步,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井温冷冷道:“常言道是无功不受禄,安老师对兄弟并无所求,何以舍得这等贵重之物即使安老师藏有甚多,毫不在乎舍送一丸,但兄弟却不敢接受。”
安顺道:“这话有理,所以鄙人得赶快说个明白,你敷服此药之后,即须替我办一件事,如若成功,从此之后,你在我保护之下,一辈子逍遥自在。”
井温嘿嘿冷笑道:“兄弟未碰见安老师以前,也能逍遥自在地活下来………”
安顺摆摆手,阻止他插咀,道:“当然我说的话另有原因,你等我说完了才回答不迟,我现在先说出要你去办之事,就是杀死那朱宗潜。”
他口中“杀死朱宗潜”这句话,有如迅雷一般劈在井温头上,使他感到有点昏头转向。
他瞠目望住对方,心中却一片紊乱,全然猜测不透他在耍什么诡计。
安顺笑嘻嘻的接着道:“你杀死他之后,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把褚玉钏姑娘娶作妻子。二是我不但不把你交给黑龙头兄,还要负起保护之责,付给你满意的财富,让你和娇妻在我势力范围之内逍遥过日。当然这件事进行时须得十分密,绝不让第三者得知。因此,朱宗潜的朋友们亦不会找你算账。”
他一提到褚玉钏,顿时使得井温怦然心动,但也十分忧虑起她目下的安危。
殊不知褚玉钏这刻就在附近的一株高树上面,她已被点住穴道,既不能动,亦不能做声但神智清醒如故,也听见底下这两个男人的对话。
井温哼一声,道:“褚姑娘的安危未卜,这笔交易将来再说吧。尊驾的三宝丹兄弟不敢拜领。”
安顺笑道:“别傻了,我若不是已把她从重围中救出,安置在安全地带,焉能与你谈条件你看,这是不是她头上的饰物”
他不但拿出饰物作证,并且扼要迅快地把朱宗潜如何出现,其后在外面对付袁、戈二人,他则趁机掳走褚玉钏经过说出。
这么一来,井温不能不相信他,因为那些饰物尚可解释是褚玉钏奔逃之时遗跌地上,被他拾去。
但这一番经过曲折诡奇,决不可能编造出来。
他也意味到对方拿褚玉钏的安危为要胁。假如他不接受的话,安顺将把褚玉钏处死。
井温怕的只是这一点,其次就是安顺要擒下他送给黑龙头这一宗。
他叛出黑龙寨之事,外间全无别人知悉。
但这安顺似乎有神鬼莫测的神通,居然查了出来。
黑龙寨对付叛徒的手段,当然极为惨酷恶毒。
假如他一定逃不出安顺掌心,那是宁可自杀,也不能落在黑龙头手中。
他沉吟不语。
安顺道:“现在已没时间容你考虑了,我着这样吧,你先敷服过三宝丹,始行决定。因为一旦你答应的话,就得立刻行动,也许这刻朱宗潜已离开潜溪寺,驾车返回城里。”
他试探地迫近井温,对方果然把长剑垂下。於是他捏碎蜡丸,里面有两颗金黄色的药丸安顺给他一粒,嘱他吞服,另一粒则捏碎了,在伤口。
然后替他包扎,再穿好衣服。
安顺一面替他包扎,一面说道:“我这儿还有一筒毒针魔火,你将毫不费力就射杀朱宗潜。我所以要你恢复体力之故,便是因为你一发动之后,须得立刻逃开,行动非极快不可,免得被他抱住,来个同归於尽。此外,现下京师东厂方面,派了不少高手来对付朱宗潜,你亦须避开他们,迅即南下,才能确保安全。”
他的话都无懈可击,处处设想周到。
井温脑海中泛起和褚玉钏在莺飞草长,杏花春雨的江南双宿双飞的情景。
不由得心驰神醉,已失去拒绝的力量。
何况他一旦拒绝,反过来就是褚玉钏惨死,他也落在黑龙头手中的可怕景象。
然而井温可也不是平凡人物,他曾经当过黑龙寨三寨主的高位,自然除了武功之外,倘有一套本领,才能高踞在那个凶手集团内的三寨主宝座上。
这刻他脑海中同时又泛起一幅景象,那就是这个外貌如商贾,其实是宇内着名“两恶”
之一的笑里藏刀安顺,满身是火,能使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那就是说,当井温伤势已包扎过,体力业已恢复。只等对方把“毒针魔火”交给他,他就能使对方立刻毁在这宗天下无双的暗器之下。
假使井温乃是凡庸之士,在这个魔头面前,决不敢动这等歹毒反击的念头。
霎时间,伤势已包扎停当。他略一调息,果然感到体力亦已恢复了七八成。
安顺笑嘻嘻的取出一个精钢打制的圆筒,道:“这就是毒针魔火,任是宇内一等一的高手,若被此物暗算,决计无法逃生,凭着你种种关系,一定可以和朱宗潜接近,其时你只须一接机钮,这个当代奇才就毁在你手底了。”
他一直说着,却不把钢筒交给井温。
说完之后,他似是查听什么声响,走开七八步。
但四下并无异状,安顺的目光又转到井温面上。
井温发觉他这对目光中,好像含蕴讥嘲的意味,心中方自一动。却见他一扬手,把筒抛过来。
井温连忙谨慎小心的接住。
这宗物事到手,情势就大不相同,井温略一检视,已明白如何发射之法。
他随手比划一下,筒口有意无意地指住安顺。
他们相距不及一丈,假如这宗暗器真的有如传说那么厉害,以安顺的功力身手,也很难躲得过杀身之祸。
安顺一直盯着井温,面上笑容如故。
井温比划了几次,最后筒口一迳指住对方,这个姿势的确随时随地可以发射出毒针和魔火。
井温淡淡的道:“这宗暗器的威力大概真的很厉害,假如在下仗着此物,与安老师你翻脸动手,不知安老师其时如何应付”
安顺道:“你既没有轻举妄动,可见得真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我不妨先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万一我受人暗算而死,褚玉钏姑娘固然治不了,连你也活不过三天。”
井温讶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安顺道:“很简单,褚姑娘和你一样,都让我下了毒,假如三日内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定遭惨死。”
井温微微一笑,道:“有时迫不得已的话,来个同归於尽亦无不可。”
安顺道:“这话亦有道理,但难道朱宗潜的性命比之褚玉钏和你自家两条性命还要重要吗我可不信。”
井温道:“这倒不是重要不重要的问题,而是你的允诺如何能使我相信定必实行假如我依计行事,把朱宗潜杀害了,到头来仍然不免一死,那么,我何必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何况这件暗器用过之后,恐怕再也无法威胁得着你了,你说是也不是”
笑里藏刀安顺道:“这话说得极是,但鄙人做事向来不肯留任何把柄,今日也不例外。”
他手中雨伞突然蓬一声弹开,圆圆的伞面,足可以遮掩他整个人。
他嘻嘻笑道:“这一把雨伞妙用无穷,防身却敌,不过是其中的一端。”
井温登时明白对方乃是恃此防身利器,所以不怕他以“毒针魔火”反噬。
相信他这柄雨伞的伞面,必能防火,而且面积这么大,毒针虽是厉害,亦无奈他何。
只听安顺又发出和气可亲的笑声,道:“我以前不用此伞,故此江湖上无人得知。此伞是我在七八年前,无意中得到这毒针魔火,为了防御这等恶毒的暗器,便精心设计了这么一柄,我定名为“百宝伞”。携带时既不惹人注目,使用时,妙用无穷,算得上是我平生得意之作。”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
井温叹一口气,把那筒“毒针魔火”收下囊中,道:“瞧来我已经没有选择啦!”
安顺略略提高声音,道:“好,你答应暗杀朱宗潜了。那么你就到大路边的树林内等着,他不久定会驾车经过,你可上车与他同坐,就在这一段路上,必有机会施展暗器。”
他想了一下,又道:“你得手之后,即管扬长回到洛阳,可在周公庙门口等我。剩下之事,我自然会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句话一直在井温脑海中回响。
尤其是这刻,他已和朱宗潜并肩而生,左手探入怀中,捏住那筒“毒针魔火”。
他深知这宗暗器霸道无比,天下罕有俦比。
现在他随时随地取出来,拇指一按机括。朱宗潜虽是盖世英雄,也即将化作飞灰,绝无生理。
朱宗潜当然不晓得,沉声道:“我猜想井兄一定在山岭间甩掉戈远追踪,然后绕到大路,瞧瞧马车,便知褚姑娘可能逃掉。所以我特地驾车缓行,等你现身。我也晓得井兄乃是铁铮铮的人物,今日之事,定必耿耿於心,认定责任全在你身上。”
井温心绪紊乱,漫然应了一声。
朱宗潜忽然有所警觉,但他仍不动声色,又道:“其实井兄不必如此自责,今日之事,祸首在我而不在你。还有一点,兄弟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褚姑娘虽是失踪得十分奇怪,表面上全无迹象可寻,其实在我朱宗潜看来,却不难把她安然救回来。”
他说话之时,井温已悄悄拿出“毒针魔火”。
但听到最末的一句,不禁怦然心动,立即把暗器塞回囊中,道:“朱大侠此言使人大为振奋,只不知朱大侠是否能把计划漏一二”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只要你井兄肯合作,定能迅即得手。”
他说这话时,极小心地观察井温的反应。
井温果然怔一下,露出寻思的样子。
朱宗潜迅快想道:“这件事大有古怪,假如不是另有别的隐,则他决不会有此等反应,而是欣然答允才对。现在既然试出隐情重大,我须得立刻抢制先机才行。”
只听井温道:“你要我如何合作”
朱宗潜答道:“你一定办得到,这个计划且让我再考虑过细节,始能奉告。”
他仰天闭目寻思片刻,才道:“当真简单不过,只要你说实话就行啦!”
井温还未开口,突然感到右手脉门一紧,顿时全身无力。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晓得以朱宗潜的功力,决计无法挣扎。
因此,他动也不动。
朱宗潜又在他耳边道:“井兄快说实话,如若耽误了时机,便无异於聚九州之铁铸成大错。”
他们这辆马车在大路上缓缓驶去,大约驶行了十馀丈,突然间“砰匐”一声大响。
远远望去,但见马车大半起火,驾车约两匹健马骇得乱嘶乱叫,反而在当地打滚。
一条人影从林中闪出,放步疾奔,瞬息间已奔到起火的马车处。
他一眼望去,但见前座有个人全身着火,面目已变成一块焦炭,瞧不出生前样貌,甚至连衣服亦通通焚毁,无法辨认出任何迹象。
这人正是“两恶”之一的笑里藏刀安顺,他一挥铁伞,击中两匹健马的马头。
紧接着伸手抓住辔头,猛可向崖边推去。
一阵震耳暴响起处,那辆马车已沿着山崖斜坡滚下去,霎时间连马都滚入山溪,隐没水中。
安顺拍拍手,好像要拍掉手掌上的尘污一般,满意地回头向大路的另一边望去。
但见树下站着一个人,身躯靠住树身,面色惨白,此人便是奉命行事的井温了。
安顺道:“干得不错,再往前一点,就很难收拾得如此干净了。你敢是受爆炸之力震得不大舒服”
井温道:“是的。”
他喘息一下,又道:“褚玉钏呢”
安顺笑嘻嘻地凝瞧着他,过了片刻,才道:“难道你竟相信我当真会把褚玉钏交给你吗”
井温面色一沉,道:“原来你已存心耍赖,但我却是迫不得已,只好依你的话去做。”
安顺道:“那也不一定耍赖,假如你出得起钜款,把她赎回去,你们仍然有机会复合。”
井温道:“这种勒索手段,以你的声名地位,也不嫌太卑鄙无耻么”
这话说得很重,常人实在不易忍受。但安顺却一点也不在乎,面上笑容如故。
他挥挥手。道:“我先走一步,或者有人出的价钱比你高得多,那时我就对不起,要把褚玉钏交给人家了。”
井温忙道:“慢着,你到底要多少钱你不妨开出价钱。”
安顺道:“你们黑龙寨历年赚进大把的银子,算来总有千万之数。我也探知黑龙头喜欢把银子埋藏在地下,你们各人只知自家经手埋藏的地点数目,这消息确也不确”
井温有气无力地道:“不错,敝寨的龙头大哥曾分别让我们独自窖藏银子珍宝,他说这样将来每人都有一笔钜金可以养老。”
他说话之时,探手人囊,取出一个油纸封套,又道:“这里面就是我经手的窖藏,藏镪逾十万之数。”
安顺道:“你倒是十分爽快之人,这笔交易一定做得成了,但十万之数未免少了一点。”
井温道:“本人经手只有这么一处窖藏,这话只不知安老师信也不信”
安顺点点头,道:“大概不会假了。”
他举起百宝伞,遥指井温,又道:“接住吧!”
只听“滴”的微响一声,一点白光疾射出去。
井温虽是听见他喊“接着”却怕上当,诈作不闻,迅即侧身避开。
那一点白光却击中一根幼细树枝,掉落地上。
井温扫瞥一眼,原来是一粒白色丹药。
安顺哼一声,道:“那是解药,总算你命不该绝,因为若不是有树枝挡了一下,这粒解药飞入林内,决计找不回来。我的规矩是每人只给一粒解药,你自己错过,那是你自家的事。”
井温拾起丹药,嗅了一下,但觉得清香扑鼻,似乎真是解药。
正不定主意要不要吞服,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语声,道:“万勿服用,提防有诈。”
井温心念一转,仰天笑道:“我们都是长年在江湖上奔走之人,有一句话说出来,安老师想必也不会见怪。”
安顺和颜悦色地笑道:“是不是怀疑我的解药”
井温道:“正是如此。”
安顺道:“这是人情之常,但你如若不吞服,等到毒发身死,可别怨我。”
井温道:“我目下是否已曾中毒,尚未可知,单凭安老师一句话,自是尚有存疑,等到果真感到不适,我才吞服解药,谅必仍来得及。”
安顺道:“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好吧,你明天上午辰时三刻以前,可到周公庙门口会晤,到时你才把藏镪图交我,我也把褚玉钏还给你。”
井温抗声道:“为什么要等到明天上午”
安顺面色一沉,冷笑道:“我叫你怎样做就怎样做。”
井温没奈何,只好拱拱手,道:“那么我先走啦!”
安顺道:“这才是识时务的英雄,你先走一步,我还有些事须得料理。但你记着别耍花枪,例如伪做另一份藏镪地图,我自有办法查得出来。”
井温蹒跚举步走去,不久,身形就消失於大路转弯处。
安顺走入树林,毫不迟疑地往深处奔去。
他奔到一处,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但见他目光所注的树上,枝桠间横搁着一人。
安顺放下雨伞,跃上树去,解开绳索,抱住那人跃落地上。
他发出极为和悦的笑声,伸手拍活对方穴道,才道:“褚姑娘,你嫁不嫁给井温”
褚玉钏泪痕满面,秀发散乱,与她一向雍容华贵大不相同。
她恨声道:“当然不嫁给他。”
安顺道:“但你非嫁给他不可,这是我的命令。”
褚玉钏心想若是说不听他的命令,势必激怒他,被他当场侮辱,因此并不作声。
她早先听到安顺对付井温时的奸狡机诈,晓得此人外表虽是和善可亲,其实比毒蛇还要可怕。
安顺哈哈一笑,又道:“常言道是女人善变,果然不假,你知道朱宗潜已死,可就愿意嫁给井温了,对不对”
褚玉钏娇躯一震,两行珠泪夺眶而出,失声道:“什么朱宗潜死了”
安顺道:“不错,井温刚才已得手,朱宗潜全身着火,顷刻间化作一堆白灰。”
褚玉钏觉察出他说的不是假话,不禁失声尖叫,猛可双手齐出,向安顺面上抓去。
她十只玉葱似的手指,都长得有尖长指甲,常人如被抓中,定要满面流血。
但安顺是何许人也,岂能让她抓中,只见他身形陡地移后数尺,快如闪电。
褚玉钏抓个空,叭哒一声摔在地上。
安顺似是喜欢见到别人忧急痛苦,放声大笑,道:“喂,你想不想替朱宗潜报仇”
褚玉钏听得清楚,仰起头冲口道:“当然想啦!”
安顺道:“杀他之人是井温,我也送你一件物事,就可容容易易的取他性命。”
褚玉钏呆了一下,突然把面庞埋在双臂弯中,放声大哭。
安顺嘻嘻的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样扒伏在地上大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唔,我明白啦!她一方面痛心朱宗潜之死,恨不得为他报仇。井温虽是行凶之人,罪责不轻,但她对井温到底尚有多少情份,这是她最大的矛盾。嘻嘻,我倒要瞧瞧她怎生决定”
他连退数步,伸手往树根一摸,却摸个空。
当即低头瞧看,但见树根处那柄雨伞已失去影踪,这一惊非同小可,面上长年的笑容也消失了,面色大变。
斜对面数丈许外的一株大拭瘁面,转出一人,发出一阵大笑,声音劲朗震耳,显示出他内功深厚无比。
安顺急急收摄心神,定睛望去。
但见那人左手执刀,右手提剑,英姿飒飒,丰神俊逸,正是最近崛起於武林宛如慧星般大放光芒的朱宗潜。
褚玉钏也停止哭泣,抬头张望。
一见果真是他,不禁叫道:“哎,你是人还是鬼”
朱宗潜道:“当然是人,你躺着别动,等我收拾了这个家伙再说。”
话声甫歇,刀剑齐动,锋芒如吐,指住安顺,然后举步向他迫去。
他脚下发出“哧哧”的步声,不快不慢的向安顺迫近。
安顺忙提聚功力,但觉对方气势凌厉,意志坚凝,刀剑上发出阵阵令人心悸胆寒的杀气,森森涌到。
这等威势天下无与伦比,安顺那么功力精湛而又阅历丰富之人,也感到抵挡不住。
但安顺又深知万万不能后退,只要被对方迫退半步,就失去了先机,成为捱打的局面。
况且他一旦后退,对方威势顿时倍增,此时对方出手一击,真有无坚不摧的威力,仅仅是这一击也很难接得下来。
安顺那么厉害的人物,面对朱宗潜强大无俦的攻势,终於也抵拒不住,退了一步。
朱宗潜手中刀剑受到感应,顿时光芒暴射,刀光剑气潮卷而去。
他右手使的是师门传剑法,左手则施展雷霆刀法,冷电精芒,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宛如翻江倒海,奔雷掣电般攻去。
安顺早知万万退不得,既然不能不退,便只好全力寻求死里求生之途。
他身子后移之时,左手已劈出一记掌力,雄浑无比。
但这一记掌力碰上了剑气刀光,有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不过他已从这一下接触中,证实了对方的刀剑果真有无坚不摧的力量,并非徒具外型威势。
这样他只有逃命一法。
但听他口中发出刺耳难听的笑声,宛如空山荒谷之中,隐隐传来疯人似的狂笑声一般。
他的身子也同时离地,稍稍向前扑出。
两下一凑,安顺的身形登时被剑气刀光网住。
但见安顺在冷电精芒中手舞足扎,好像浮沉在刀剑光浪之中。
一眨间,一倏人影极迅疾地从刀剑浪涛中飞出,一个起落,带着刺耳的厉笑声,穿入林中。
当地只下朱宗潜一人,他横移丈许,一只脚跨过褚玉钏,便屹立不动。
褚玉钏听得声响,慢慢抬头,扭头来向上面望去,但见朱宗潜面色沉凝,额上现出汗水,双目微闭,正在调息运功。
他跨立在自己身上,自然是提防敌人去而复转,再把她掳走。褚玉钏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禁大为感激。
她没敢出声惊扰他。
饼了一会,朱宗潜长长透一口气,刀剑入鞘,把她拉起来道:“姑娘受惊了,恕我保护不周。”
褚玉钏道:“我该谢谢你才是,你可是受伤了”
朱宗潜淡淡一笑,道:“这安顺是宇内两恶之一,但心机武功无不高出佟长白之上,怪不得近年来武林尽让这些凶残邪恶之人横行,敢情真是厉害不过,我和他硬拚了七招,功力不免略有损耗,但安顺也被我刀气刺伤内脏,总算给他吃了一点苦头。”
他走到一株拭瘁,在草丛中摸出一把雨伞,在手中,份量沉重异常。
那伞柄上共有五个枢纽,朱宗潜略一查看,可不敢随便按动,当下挟在胁下,另一只手扶住褚玉钏,走出树林。
到了大路之上,朱宗潜嘱她稍候,自个儿向伊水奔去。
但见河水滚滚流动,当下住雨伞,运功一扔。
那柄沉重异常约雨伞直飞出去,落在河中心,霎时沉没。
他扶着褚玉钏往回走,心中感到十分为难。
因为假如把褚玉钏送回家去,无异是把她送入虎口。
就现下所知,已经有三路强敌打他的主意,一是笑里藏刀安顺。
二是东厂方面高手。
三是黑龙寨活骷髅宋炎。
这三路人马都非同小可,即使让丹青客井温这等高手日日夜夜保护她,但任何一路人马他都挡不住。
可是朱宗潜他自身尚有要事,岂能因褚玉钏之故,长期留在洛阳
反过来说,他亦不能不顾而去,因为她的灾难完全是由自己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