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回 情谐缘结三生石上(2/2)
桑清在腾王阁等候铁手书生何涪不见之后,留笺题诗,径回华山。
哪知春风一度,竟然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女孩。
她虽然恨极,却到底不忍杀死自己骨血,勉强养下来,取名为薛恨儿。
薛根儿这名字含有深意,薛字音读如雪,即是她的父姓,恨儿二字,按字面便可以窥见用意何在。
她从来不把真情告诉薛恨儿,只当是她师父。
故此直至如今,薛恨儿仍不知她是亲生母亲,至于桑清对她时爱时恨的心情,似乎不必再解释了。
桑清这时但觉万念俱灰,便告诉邓小龙说她决定放弃百花洲剑会之举,并且落发出家,接任华山大悲庵庵主之职,那等于是出任华山派掌门。
不过,在落发之前,必须先见到薛恨儿一面,才能够安心。
邓小龙最是同情这位桑姑姑,当下便陪她一道下华山,找寻薛恨儿下落。
凭着他在镖行中的地位,终于在一个月后,在山明水秀的江南,找到了毒书生顾陵的下落。
那位武功冠绝天下的罗淑英,原来也在一块儿住,俨如是毒书生顾陵和薛恨儿两口儿的婆婆。
桑清寻到薛根儿,便将真情详细告诉她,薛恨儿知道了身世,这才原谅这位可怜遭遇的亲生母亲。
罗淑英得知华山木女桑清曾有如此遭遇,彼此同属千古伤心人,也自十分同情,当下她也将毒书生顾陵的身世告知桑清。
原来毒书生顾陵之父,原属文人,只因隔壁住的一家人,乃是早年叱咤江湖的人物,如今退隐家居。
一天晚上,总有仇家大举寻仇,竟然殃及池鱼,连顾家也波及了。
偌大的一家人,只剩下顾陵一个。
他那时才不过十二三岁,从此人海流浪,尝遍受了尽了人间辛酸痛苦,可是苦难非但没教这位书香世代的小少爷放弃了奋斗之念,反倒磨练得更加倔强。
终于,他流浪到北京,不幸有人家失窃,适好见他一副褴褛样子,便思疑他所为。
顾陵一见势色不对,只因他流浪过不少地方,知道只要一被认为是贼,真是有口难辩,即使后来解说清楚,至少已被人揍个半死,于是发脚便走。
仗着人小精灵一时没给人们追上,可是奔出大街时,忽然碰上和坤经过,煞不住脚,直撞入开道街卫士队伍中,立被抓起来。
和坤在轿中见到巷中好些人气势汹汹地几乎冲出来,便发觉了这回事,待得卫士报告抓住一个小童时,他见到顾陵虽然蓬首垢面,仍掩不住清秀之气,特别是双目炯炯,黑白分明。
不知如何心念一转,居然不加罪而放走,还赠了一点银子。
其后顾陵遇上瘟煞魔君朱五绝,习得一身文武全才,因恨武林人杀他全家,故此凡遇会武艺的人,都径下毒手,不分正邪,都一律同等待遇。
这种行径,多少也受瘟煞魔君朱五绝之不满天下人的观念所影响。
他为了要报答和坤昔年释放赠银之恩,故此自动夜见和坤,答允保护一年。
和坤岂是愚钝之辈,见他夤夜出入戒备森严的相府,来去自如,如是寻仇,早已没命,昔年之事,却仍依稀记得,当下十分高兴。
及后和坤又试过他的武功,发觉府中最高明的卫士,根本不堪毒书生顾陵一击,至此更加欢喜,遂布置了一处隐秘之极的地方给他居住,这样即使毒书生顾陵日后离开了,外人仍莫测高深。
如今江湖上可多半知道毒书生顾陵已经离开京城,隐居在江南。
却不知还有一位更高明的奇人,也住在那里。
华山本女柔清和天计星邓小龙,得知毒书生顾陵的悲惨身世,登时原谅他以往屡施毒手于武林人身上,以及保护那天下人皆欲杀之的权奸和坤。
另一方面,也极欣慰薛恨儿能够以爱情的力量,使他放弃了这种行径,正常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桑清准备住一些时候,便回华山落发担当大悲庵庵主之位。
邓小龙见没有事,便先辞走,一直往峨嵋寻钟荃,只因直至此时,不论万通四大镖头如何尽力查访,那失镖依然如泥牛人海,查无消息。
故此他不得不立刻赶上峨嵋。
钟荃立刻告诉他关于失去的镖货,因为当时陆丹赶赴西安,故此由同行的朱修贤负责埋藏。
可是朱修贤目下音讯沓然,生死难卜,又是一桩怪事。
邓小龙如今又不得不为了那朱修贤的下落而匆匆下山。
临走时,概略地和钟荃讨论过百花洲剑会的形势,反对钟荃认为只有武当玄机子乃是唯一劲敌的说法,却提醒他还有一个海南剑派的潘自达,也不可以忽视。
虽说目前钟荃比他略胜一筹,可是经过一段准备时间,怎知那诡谲过人的潘自达会有什么毒着
这个说法钟荃也甚同意,约好在明年中秋剑会举行前一旬,到达邓家会晤。
他们送走邓小龙之后,钟荃征得陆丹同意,便写了一封信,详细地将下山经过,迄至与陆丹相好,留在峨嵋练剑为止,禀告师父普荷上人。
另又附一函与师叔大惠禅师,禀明华山之行经过。
这两封禀帖如派遣人送去,来回非一段时间不可。
原来他乃是利用那一飞千里的灵鸟白鸢,衔书至昆仑,这样只须数日工夫,便可来回了。
当然他们也不过是尝试一下而已,因为白鸢雪儿未曾去过昆仑,可不知它能否达成任务。
雪儿奉命衔书去了,钟荃和陆丹两人紧张地等候回音,但盼雪儿能够把书送到昆仑,便知道普荷上人法旨究竟许可他和陆丹成其美事与否了。
这可是两人的终身大事,因此不由得他们不着急,这一来连懵懵懂懂的方巨,也因他们焦虑紧张的情绪而变得十分不安,俨如有大祸将至。
他们必须等到钟荃的师父普荷上人降下同意的法谕,然后可以去禀告当今峨嵋掌门一叶真人。
虽则陆丹的终身大事一叶真人管不着,但她仍坚持如此;原来她总觉得和昆仑弟子相爱,总是愧对亡父。
故此,她必需有一位尊辈主持,方能心安理得。
否则,这良心上的负担,可就够她一生慢慢承受了。
四天之后的黄昏,钟荃和陆丹在石洞下面的平幽谷里练剑,那太微古剑上起的金光和太白古剑幻成的银虹,交织飞舞,比天边的彩霞更加眩人眼目。
剑上发出的强烈风力,把幽谷四下的矮松卷击得涛声如海。
天上传来一声清亮之极的鸟鸣,剑气彩虹立刻消歇。
白影乍闪,急坠而至,陆丹一伸玉臂,蓦地臂上多了一只灵骏可人的白鸟。
这位有翅膀的使者颈上系着一个小巧的银盒子,陆丹摘下来,交给钟荃。
她让钟荃打开银盒,取出里面折着的薄笺,先行阅看,却不走近去同时。
可是她那晶莹如天上星星的眼睛,却不稍瞬地观察他的脸色。
她宛如瞧见旭日初升般,那欣欣的朝阳光把整个大地注人生气。
钟荃读完那张薄笺之时,抬眼含笑向她一瞥。
却见她已经背转身,用那双比白玉还要白嫩纤手,抚摸雪儿的健翎。
他能够看出她玉手微微的颤动,那该是由于心情紧张时的现象。
他先恭敬地向西北叩头行礼,感谢恩师。
然后,悄悄走到她背后,轻轻叫道:‘丹,你猜想恩师的法谕里说些什么”
他们早在许多日以前,已经改变了称呼,她撒娇似地摇摆一下身躯,没有回答。
但她立刻惊喜于那双强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住她的纤腰。
雪儿扑地展开白翼,飞将上天,倏又下冲,到了两人头上,促狭地鸣叫一声,然后才真个刺天飞去。
陆丹回转头,两人相顾一笑。
一切尽在无言之中,现在他们已没有什么可虑的障碍,只等候时间过去。
然后
峨嵋掌门一叶真人也十分赞同这一对年轻高手,结为鸳鸯,晓月崖三元宫中诸道侣,没有谁不喜欢这位昆仑高弟钟荃。
只有那苍木子,永远设法避免和钟荃或是陆丹见面,他倒不是因为陆平那点儿仇恨而使然,却是为了他打不过钟荃和陆丹而生了嫌隙。
日子变得非常甜蜜,陆丹甚至于连练剑也见出疏懒。
她已开始一个新的人生阶段,这种变化虽然在她是完全陌生和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可是凭借那热爱,却觉得非常有意义。
她开始想了许多从未曾想过的事,她得常常去找来大婶倾谈,虽则她实在怕瞧见朱大婶的忧郁样子。
关于誓欲挫败毒书生顾陵之心,如今亦已冷淡下来。
故此,她变得懒于练剑,她得准备许许多多事情。
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度过,严寒的冬季,明媚的春日,苦热的夏天都相继流逝,又到了萧瑟伤感的秋天。
他们一齐下山,径往南昌府找邓小龙。
邓小龙在这期间曾去过一次华山,之后,便完全不再出门,关于寻访朱修贤之事,也停顿下来。
钟荃和陆丹带着方巨到了邓府,受到极殷勤的招待。
但钟荃仍然觉出这位城府甚深,智谋过人的师兄,已变了许多,变得对什么事都很灰心,尤其不时会流露出郁郁之色。
他明白师兄是因为去过华山之故,可是却不敢撩起这桩事。
情根错种,相思无期,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形,教他能说些什么
还有十天,便是百花洲剑会之期。
江湖上早已哄传这件大事。
因此,南昌府中来了不少陌生的江湖人。
这一次剑会应该比上一次更哄动一时,只因除了四大剑派,年轻高手如神龙钟荃和陆丹等俱是震骇武林的风云人物之外。
还有海南剑派的潘自达,他在庆余楼和大内二老一役之后,声名轰传遐迩,只因潘自达为人诡谲自傲,竟然将那一役传出江湖,说是他露的一手。
而邓钟两人,却惟恐避之不及,半点儿风声也没有泄露出来,这一来潘自达的声名,更凌驾于四大剑派各好手之上。
江湖上揣测的意见甚多,不但对于华山、武当的老一辈好手能否赢得昆仑、峨嵋的年轻好手这一点甚感兴趣,还有那潘自达究竟功力如何
大内二老中尚存的乾坤手上官民会不会届时现身剑会
那神秘而技压天下的毒书生顾陵,会不会也来争夺这天下第一剑术盟主宝座
传谣纷坛,更增加了要来观战的兴趣。
却没有人知道,必在剑会上逐鹿盟主宝座的两人,武当的玄机子和昆仑的钟荃,早就到了南昌府。
另外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五岳上人,如今已在下山途中,若不是因别一桩事情适好发生,也会带同黑猿贺雄现身百花洲剑会上,找钟荃的麻烦。
中秋佳节,皓月当空,家家户户,悬挂彩灯,触目一片共庆升平的景象。
邓府里一共出来八个人,那是主人邓小龙、神龙钟荃、陆丹、方巨以及万通四大镖头。
他们都在前两天在邓府聚齐碰面。
邓小龙备有私家大舫,泊在湖边等候,故此他们不必急忙。
八个人走进城内,除了白衣飘飘的陆丹,以及扛杖的方巨之外,其余六人,全是穿着长衫,步履间衣角飘摆,路人乍眼真料不到这六个斯斯文文的人中,有一个人正是天下武林瞩目关心的剑术名家。
钟荃指点家家房房都有灯烛香案道:“这可是二十年了,小弟在想,当年大惠师叔是不是瞧见同样的景象”
邓小龙听他话中带出无限感慨。
忽地奋然道:“师弟你别想这个,今宵正须奋发雄心,气吞河岳,请看愚兄也不是已感如身受,甚是兴奋么”
钟荃果然精神一振,朗声道:“师兄教训得极是。”
陆丹扯着他的衣袖,悄声道:“可也别太紧张,台下若然有什么人想用暗算手段,都有我哩!“
八个人走到湖边,忽听前面有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在叫唤船家。
邓小龙和钟荃相顾一眼。
邓小龙道:“那厮果然来了,等会儿师弟若在台上碰着他,剑下可别客气。”
陆丹道:“哦是那姓潘的怪物么”
钟荃点点头。众人走到湖边,只见皎洁的月色之下,一个矮矮胖胖的人,牵着一匹骏马,站在湖畔等候。
这刻距剑会开始的时候只有一盏热茶的时分,故此所有慕名而来的江湖人,早都到齐了,湖边再没有别的人。
那匹马忽地微嘶一声,回首向钟荃这边直瞧。
钟荃道:“那是我的黄马啊;难得他还认得故主。”
潘自达正在因无船渡湖而焦躁。
这时一闻语声,认出乃是钟荃,也自回首瞧望。
邓钟两人越众而前,忽然已到了潘自达身旁。
潘自达尖声笑道:“好啊,又碰上两位了,那一次总算邓兄机警,我可差点儿逃不掉呢!”
邓小龙道;“你也来比剑么”
语气甚是冰冷。
潘自达尚未回答,忽然瞥见钟茎身后的白衣人。
原来陆丹仗着浮光掠影的功夫,紧跟着钟荃,她是不肯他离开一步。
他道:“你……你也来了!”
钟荃见他用手指着自己,冲口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却听邓小龙道:“他不是指你!“
心中立刻明白潘自达指的是谁,也自扭头回顾。
陆丹攀着钟荃的臂膀,在他身后露出头来,道:“怎么样我来不得么你想上台比剑,先得过了我一关,才准渡湖。”
潘自达见她和钟荃亲热成这样子,不由得妒火直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