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回 雌雄莫辨女儿芳心(2/2)
屈小山将准备好的酒壶,斟了一杯与他,神色甚是郑重。
钟荃接过来,一饮而尽,豪气地笑道:“我去了,屈兄请回房安歇,不必等候。”
屈小山用羡慕的眼光,送他欣然飞逝在黑暗中,这才悄然回房。
钟荃但觉豪气凌云,径自踏校飞行出后园。他的身法奇快,加上今晚恰好没有月亮,那些简戈巡逻的卫兵,哪能发现他的踪迹。
这巡抚府邻乃是处于城心,因此他决定绕府而走,只将圈子逐渐放大。
他乃是重身练功,故此目力极佳,已是夜能见物。
因此不时发现暗处,有黑影伺伏,偶然还可见到兵刃光影,料知是那些捕快们,大举出动伺候飞贼踪迹。
本来想戏弄他们一下,可是想着屈抚台那种焦灼的心情,便收拾起此心,没有开那些人的玩笑。
查探中回旋飞行,不觉到了二更时分。身形掠过一座府第园子,猛见府中一处屋顶上,一条白影飘飘闪过。
虽然仅是眨眼即隐,但他已看出是个穿着白衣的夜行人,身手那份迅疾,的确可以穿用这种惹眼的夜行衣。
他心中一动,连忙赶去,一径跃登这府中一座楼上,这儿已是全府最高之处,放眼四望,哪里还寻得到白衣人的影子。
“那夜行人虽然轻功佳妙之极,但我已是当机立断,抢得这最好的位置,无论他走向哪方,总不致逃出我的眼睛,可是如今却鸿匕冥冥,真是怪事。”
转念又忖道:“莫非他下屋去了我且到那边看看。”
黑夜中忽然闪出光亮,原来是府中一间房中,亮起灯来。
这房间布置得甚为华丽,此刻华灯高悬,一个白衣人正立在房中,看样子是刚刚把压低的灯火拨亮。
床上睡着两人,锦帐没有放下,故此看得清楚。
一个是个女人,云譬蓬松,脂残粉腿,睡态正浓。
另一个是男人,正是那赤练蛇陈卓儒的儿子。
他侧首向外,被灯光一射,眼皮动了一下,口中含糊地陪了一声。
那白衣人除了一身宽大的白袍之外,另有一条白纱巾,连头带脸裹住,只露出两只鸟溜清澈的眼睛。
这人在房中放眼四望,终于在一幅条轴停住眼光。
那是一幅金碧山水,可是设色粗劣混乱,一望而知是冒充风雅那一流的人所画。
他走过去,一手把这幅画扯下来,然后撕破,将下面的压轴取出来。
啼啼的撕画声,把床上的人惊醒,那陈公子一张开眼睛,吓得啊地一叫。
里面那女人翻个身,白嫩的手臂伸过来,正好掩在他嘴上。
陈公子咿唔摆头,想甩开那女入的手臂,却不会用手去拨开,直是一副惊慌至极的神态。
那白衣人从从容容走过去,也没开声说话,修然竖轴一撞,陈公子哼一声,便不会动弹,但两只眼睛仍然睁着。
床内那女人依然未醒,那白衣人本来举轴作势,卒之收回势子,没有伤那女人。
要知方才这白衣人一轴撞下去,正是武林所谓打穴的功夫,使的又是重手法,无怪普通武家不能解救。
白衣人弃掉手中画轴,一径翻箱因拒,似是找什么。
但结果丝毫不取,而且有些珠宝之类掉在地上,他也用脚尖愤愤地踢开。
终于那白衣人空手离开,但并没有立即离开这座宅第,却是逐个房间窥探,年之又在一个宽大的房间内,拨亮了灯火。
这次床上的两人,一个两目深陷,干干瘦瘦的老头子,唇上留着两撇灰白的须。
另一个却是极年轻的女人。
那老头子甚是醒睡,灯一拨亮,立刻睁开眼睛喝道:“什么人”
那白衣人这次比风还快,倏忽间已到了床前,伸手一戳,也是以重手法点了穴道。
只因点的不是死穴,那老头子仍是睁开眼睛,只动弹言语不得。
床内的女人哼一声,睁眼欠身欲起。
那白衣人毫不避忌,一手按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撕下她身上薄薄的衣服,立刻露出雪白的上身。
他的动作非常快捷利落,转眼又将那女人手脚绑捆住。
当他绑扎那女人之时,她身上的薄被自然甩开,因此露出赤裸的上身和大腿,仍然有着浪漫惹人的气氛,却不甚雅观,尤其不是侠义道应为之事。但这白衣人似乎不计较这些。
钟荃一直尾随着他,伺窥他的行动。
起初还以为他有什么淫秽歹念,怒从心起,身形已在欲发未发之间。
及后一看,这人并无绩念,只不过顺手撕些衣服来塞住那女人的嘴巴,和捆绑住她罢了,是以忍住不动。
不过,这情景连他也不得不移开眼睛,不敢去看床上惹人情思的粉腿酥胸。
说实在话,钟荃只是见到床上一团雪白的肉体而已。
那白衣人随即又满房翻箱倒柜,作出找寻什么东西的模样。
这老头号原来正是赤练蛇陈卓儒,历年所蓄甚丰。
这里大概是他宠爱的小妾的房间,故此值钱之物甚多。
可是那白衣人一眼也不看那些银纸珠宝,尽在翻寻什么,而且非常鲁莽大意,并非细细检寻。
神望看得诧异,忖道:“这贼人武功之优,是我生平少见,总和我曾遇过的劲敌不差上下,以这种身手做贼,当然没意外之惧。可是他两番都不取那些问服的珠宝银纸,那么这样地翻箱倒柜,为的是什么呢这真是奇怪又奇的事,我倒要跟着看个水落石出。”
忽听外面廊间有轻微的步回声。
这时房间箱柜互碰的声响不小,尤其在这种静夜,更能够传出老远去。
钟荃不在房中,当然不会为房中之声所掩,是以听得清楚。
转眼见那白衣人仍然未觉,尚自去打开那些锁住的大箱。
只见在廊间同出一条人影,蹑足走来,光影微晃,乃是手中绰住一柄利刀。
钟荃咬唇微笑一下,忖道:“是了,姓陈的已是有身家的人,尤其结怨不少,定有聘请护院之人,这人大概便是为姓陈的护院。”
但见那人蹑足走近,房门半掩,透出明亮的灯光和异声。
那人在房门外伤眼内窥,急忙探手取出一支钢镖,作势故发。
白衣人在房中检查好久,所有的箱箱都打开了,失望地走出房门。
他一跨出门口,吃了一惊。门外站着一人,张眉瞪目,左手倒持着明晃晃的单刀,右手举起,掌心平托着一支钢镖,正作势向着自己。
他使个身法,已错开四五步之远,眼光到处,那人神态依然那样子托镖欲发,但毫不动弹。
白衣人使的正是内家中移形换位的身法,这种上乘内家心法,许多门派都会,但若非内轻功都臻上境,不能练成。
并非识得练法便能够学会和使用。比方昔年星宿海西宁古刹的革胜老禅师,早识得练般若大能力之法,但他并没有练成,全寺弟子也不能练会,只有白眉和尚待到传授而练成。
这一比便可知武林中原本有好些炒指天人的心法奇功所以失传之故。
而也更知钟荃的根骨,已入绝品之选,是以小小年纪,便学得那先天真气的初步功夫。
且说那白衣人眼珠一转,已知内中另有原因。那房门的人分明是意图以赠袭自己,但不知是谁在暗中用上乘暗器打穴手法,将那人无声无息地制住。
是以出房门之时,吓了老大一跳。
他而易一跃,已上了屋面,放眼回扫,此刻夜风舒徐吹拂,天上是流星数点。
他深吸一日殊友的清凉空气,像在欣赏夜色似地,徐徐四望,但哪有一丝异状
他不服气地做哼一声,跳上屋去,在房门那人身旁检视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悟地向黑暗的屋顶望一眼。
随即并指一震,那人扑倒向地上,刀镖脱手,和石地相碰,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这时钟荃本藏在一处屋脊之下,见他加上一手,把那人点倒地上,正在不明其故,只见白影一闪,已到了屋上,跟着如一缕白烟般,向西北疾驰而去。
他等那白衣人走出一段,便展动身形,尾迫下去。
只因他已判断清楚这白衣飞贼,武功极高,而且轻功甚是超卓,是以不敢迫近,以防波他发觉。
转眼之间,超过一条街,那白衣人忽地失去踪迹。
钟荃小心地打夯面绕过去,心中估量那是住在这附近,故此忽然隐没了。
到了相近之处,只见全是陋屋窄巷,一种霉臭的气味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周围,敢情这里乃是洛阳贫民集居之地。
他看了两眼,忖道:“那白衣贼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吧随使他拾起一点儿珠宝银子,都足够住在堂皇毕丽之地。”
正付想间,身形不免较为显露,四面张望。
台听背后哧地一响,回头一瞥,但见在后面三丈许的一道巷尾上,站着一人,浑身白衣飘飘,不是自己所造的人还有谁。
那白衣人向他招手,钟荃心中一跳,诧想道:“这败真个大胆,居然不怕尾随着他的人咧……”
其实他方才自己用暗器打穴的手法,点住意图暗算白衣人的护院,不啻表示自己已经尽见白衣人所为。
加之这白衣人武功如是之佳,哪会像普通的赋人股,胆小如鼠
钟荃跃了过去,临到切近,不禁又在心中征了一下。
那白衣人此时徐徐将掩面的白纱巾解下,露出庐山真面目,赫然是酒楼上所见的那位俊俏的白衣秀才。
骤眼一看之时,使钟荃又浮起那种熟悉之感,但仍想不起是谁。
那白衣秀才笑道:“钟兄你的暗器打穴手法高明极了,我没有发现暗器,大概是用砂石之类吧”
钟荃点点头,起初大奇这白衣秀才何以知道自己的姓氏,继后立即记起自个地曾在酒楼报出名字,便悄然地再点点头。
“可是钟兄却露出了昆仑独门点穴家数,我若不再来那么一下,恐怕那飞贼的嫌疑,会给你顶替去了。”
白衣秀才说完,跟着呵呵轻笑,声音甚是圆润,却听得出是强自压粗嗓门。
钟荃不知所措地啊一声,他的确没有想到此着,怪不得这白衣秀才才临走还来那么一手。
他道谢了一声,神态说话却有点不大自然。
只因钟荃本是衡屈巡抚之命,试图追捕飞贼,此刻反倒要向赋人道谢,岂不滑稽和荒乎其唐
白衣秀才却道:“你也不必言谢,倒是你被那公人锁走之后,怎生脱身的还有你那两位朋友安全到达了么”
钟荃楞一下,反问道:“我的什么朋友安全到达什么地方”
“那老人阿福和小孩子刘雨生不是你的朋友么啊,原来不是,你完全是仗义辇人认罪,那真令我敬佩哪。依我的脾气,当时就得把那帮仗势凌人的混蛋大大教训一顿,但你却默默跟着走了,而且还挨了几鞭子。”
钟荃禁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但当然没有留下鞭痕。
当时他已经运气护住,便拿稍钝的刀,也不能割破皮肉。
“你在半路上离开那干人的么”白衣秀才又关心地追问,钟荃忽然不局促了,这位白衣秀才同情的慰问和声音,使他起了引为同道的心。
一时忘掉方才围捕贼身份而生的嫌隙。
“不,我在半路上碰见一位朋友,他的面子可大着咧,于是那两个公人连忙走了。”
白衣秀才哦一声,好像已经明白他会有这种朋友之故。
他道:“今晚我特地找到这姓陈的家里,替你出气,早知你自己也来了,我应该留给你出气才是。”
钟荃不知所措地干笑一声。
“兄台你贵姓大名啊”他随即像是逃避什么话题般问道:“洛阳城中传说的飞……便是兄台么片
白衣秀才笑一声,道:“我们见过面的呀,你这么快便给忘了”
钟荃立刻非常窘迫,呐呐道:“你是,是的,小弟也觉得面热得很。”
他又笑一声,道:一洛阳城的飞贼不错是我。”
“可是兄台并不拿什么东西,以往也是这样么”
“嘿,难道你耳闻之言,说我偷了东西”
“不是,不是,小弟……是才到洛阳,早先才听那位朋友说起,但没有说明情形。”
“我当然没拿到什么东西。”他傲然表明道:“我只是要找寻我的失物。”他的态度忽然暴躁起来,已经没有压抑住嗓门,因此变得尖锐刺耳,一点也不像男子汉的口音。
钟荃愕然道:“原来这样,可是听说你伤了人呢!”
他尖声哼一声,道:“那些混帐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是乌烟瘴气,我发现了,看不过眼,便点住他们的穴道,教他们瘫痪一生。我可没有做错,像方才的两个东西,我有没有错,你说……”
钟荃只好摇摇头,心中却一味苦苦地思索这位奇怪的白衣秀才是在哪儿见过面。
“我要走啦,你不必再跟着我,我住在北街的玄都观中,你可是住在万通镖局”
钟荃心中像闪过一道光亮,直着眼睛道;“你……你便是陆……”下面的话,竟说不下去。
他霍地转身,一跃而起,却传来一阵笑声。转眼间,化为一道白影,欣然而逝。
一时但觉事情已成定局,反倒松弛许多。
那道姑直着眼睛瞧他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半晌,那道姑才道:“钟施主请等一会,待小道进去询问一下,有没有姓陆的姑娘,因为本观辟有静室,常有虞心的太太姑娘们歇宿拜神,小道并不得知清楚。”
说完砰地关住门,匆匆进去了,这当儿又使钟荃不安起来。
只隔了一会儿,脚步声传出来,那门呀地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