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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万里行(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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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心事。”贾越叹气道。“但心事只是心事,要见到大司命,听他说清楚才能知道该如何做如何说……”

“那到底是什么心事”

“其实也简单,就是不停的想,咱们身上这个黑帝爷点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要为黑帝爷做事情还是为荡魔卫做事情,总不能是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事情吧还有,现在你局面这么大,照理说荡魔卫该直接同意两家合一,一起做大事才对,可是沿途走来,连黑司命都明显有别的想法,要待价而沽,更不要说北地各处其他势力了。所以越走心里越慌,但又只是慌,没有真见到不好的事情,不免有些焦躁。”

“原来如此。”

“倒是首席你,直接这般奔葫芦口来了,铁山卫就不去了你舅舅家里不说,你到底是在那里长大的……听涛城你也去过的,差点还成了陆夫人的手下……”

“想不起来了。”张行沉默了片刻,无奈以对。“都想不起来了。”

贾越复又叹气:“所以没有话与你说。”

这下子,反而是张行被堵住了嘴。

二人沉默下来,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山谷上方的风声越来越大,而且杂乱起来,张行微微皱眉,刚要询问,黑延便回来了。

“张首席,葫芦口那头遇到了我们荡魔卫的兄弟,估计过两三日会迎上黑松卫来的大队人马。”黑延就势坐在篝火旁,明显放松了不少。“到时候老夫我也算是能松口气了。”

张行指了指上方风口:“黑公,这个不需要小心吗”

黑延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稍有星光的头顶,反而不解:“小心什么”

“这风不对吧”张行正色提醒。

“张首席,这是北地。”黑延无语至极。“赤帝娘娘的风刮不到这里,北地的风,都是从这大兴山上与北面冰海里卷出来的……”

张行略有恍然,但似乎还是有些不解。

贾越在旁进一步解释:“首席,现在不是冬天,乱风只能来自山上,而山上是有吞风君的,有些真气乱流也属寻常。”

张行这才醒悟,却依然有些许不解:“可这吞风君不是在长白山天池上吗”

北地中央山脉整体唤作大兴山,其中北段高耸,雪线之上的部分极多,唤作长白山,而山上有个类似于之前曹彻在晋北祭祀黑帝爷的天池,被认为是吞风君的巢穴。

“四处跑的。”黑延伸了伸脚,好整以暇。“有个说法,说是当年黑帝爷跟吞风君有过约定,整个大兴山雪线以上都是的……不拘于天池。”

张行这一次才彻底放松下来,呼了一口气出来:“我说嘛,这刚刚入夏,便是北地,也该是暖风和煦才对,怎么就真气乱流,北风倒刮,甚至有些发冷呢不过,这吞风君自领大兴山,四处乱窜,难道不会给北地百姓带来麻烦吗据说中原那里,真龙一动便要夺地气的,夺了地气,来年收成就不好。”

“若是从这个说法来看,北地每年冬日四五个月,大雪封路、封山两个月,也算是年年都被夺地气吧”贾越幽幽来言。

“是有这个说法,但也有人觉得这是北地的正常气候,而且北地到底是至尊亲领之地,所以吞风君现世,便是耗费地气,也都是至尊亲自度让真气以作滋养的,并无人间损害。”黑延俨然晓得更多说法。“除此之外,吞风君是天下寒冰真气之源,北地修行者用此真气的十有一二,还有专门敬奉吞风君的战团、道观,过于苛责吞风君的说法怕是立不住的。”

张行再三点头,心中却又泛起一丝怪异之感,因为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黑帝爷跟吞风君的关系恐怕没有那么妥当呢

就算是自己多想,可若夺取北地,自家这个黜龙帮又该如何面对这条占据了北地中央山脉的真龙呢

三个北地人正聊着呢,忽然间,不远处的山谷凹口内,众人存放战马的地方,明确传来几声嘶鸣……不过,也仅仅就是几声嘶鸣,并无别的动静。

但张行听了片刻,忽然一惊,便站起身来,黑延与贾越也意识到了什么,随即起身。

“三哥。”就在这时,秦宝紧张过来。“要出事……黄骠马跟瘤子兽都有些嘶鸣不安之态,其余战马个个畏缩,怕是被什么吓到了。”

张行与其余几人交换眼色,一起看向了头顶。

彼处,月暗星稀,乱风鼓动,隐约能感知到一股杂乱的真气在山顶鼓荡……这个时候,队伍中其余人也察觉到不对,因为明显变冷了。

“不要紧。”身为东道主,黑延赶紧安抚所有人。“无非是真龙过境,这是常事,大家散开安坐,看好牲畜不出声就行……片刻而已。”

众人依照言语,各自紧张散开,一时间只有张行、秦宝、贾越、黑延四人留在原地望天,这四人既是此行中为首四人,也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四人。

不过,四人表情态度明显各异。

黑延是紧张,饶是他亲口做了安慰,此时反而最为严肃,毕竟,真出了什么事,肯定是他这个引路的东道主来负责……而说句不好听的,真惹怒了黜龙帮,别处逃得开,他们白狼卫靠着南面是断然跑不掉的。

贾越也明显紧张,但却更多是防备姿态。

而秦宝在晓得是怎么回事后,如今半点紧张都无,只是好奇……毕竟,莫说见到真龙,他可是一锏把真龙砸趴下过。

至于张行,他也应该会好奇,但偏偏刚刚恰好想到这条真龙的怪异之处,不免有些出神。

头顶乱风越来越激烈,同时渐渐统一转向北风,而北风带来的寒气也越来越明显,张行立在那里,努力尝试感应北面远方必然存在的那股真气……但就是做不到。

这倒是证明了一件事情,他这个能力真就跟黜龙帮的治权息息相关,现在北地不属于黜龙帮。

正在胡思乱想中,忽然间,一股磅礴巨大的真气自头顶滚来,山谷内,周遭平地起霜,乱风更是呼啸如雷,仿佛一瞬间从夏入冬。

非只如此,所有修行者也都觉得浑身真气鼓荡,张行更是觉得丹田内真气如潮,滚滚不停……随即,四人在内,许多人抬着头,眼睁睁看见高空中一个庞大的雪白色身影轻易掠过,速度极快,却因为颜色清晰以至于人人都亲眼目睹。

真龙既过,秦宝忍耐不住,沿着山谷两侧夹壁腾跃而起,似乎是想去看真龙形状。

而张行体内真气刚刚稍稳,复又有起势,不由大惊,赶紧也腾跃起来,将将在崖壁之上截住对方,然后本能便要施展真气,再度翻上崖顶立住……唯独寒冰真气使出同时,心中微动,却又使出难得的手段,转出长生真气,靠着长生真气特性挂在崖壁之侧,垂了下来。

秦宝心中有异,不敢怠慢,倒是没有多余反应。

或者说,来不及有多余反应,刚刚落地,寒气再来,真气再滚,而这一次寒风却居然自南面来,然后伴随着一声穿破了乱风且越来越大的龙吟,一个巨大的身影扑在了葫芦口上方的山崖之上。

吞风君居然在空中绕了一个回旋,去而复返!而且直直落在此处!

下方上百战马彻底失控,有的嘶鸣逃窜,有的跪伏于地,还有的干脆七窍流血。

队伍中几名没有修为的还好,那些有修为的人,全都觉得体内真气不受控制,仿佛身体是个水桶,而桶内的水莫名摇晃起来一般。尤其是那几名修为低下的文书,原本以为真龙已走,站起身来,此时当头一落,居然站立都不能,直接扑倒在地。

多处篝火,此时也被扑散,却又有火苗砸在一旁的帐篷上,复又燃起。

也是乱做一团。

然而,无人敢去搀扶战友,也无人敢去追索马匹,去救火,所有人在内,只要还有行动能力的,全都抬起头来去看头顶的白色巨物。

葫芦口只有十几米宽,对于扑在上方的巨大的真龙而言未免狭窄,实际上,大家只能看到白色一条线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张行还是察觉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情状,譬如那白色的外层不是想象中的鳞片,而是羽毛;再譬如,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而觉得在彻骨的寒气背后,有一股被藏着的庞大热量。

头顶之上,真龙在挪动肢体,每动一下,山谷内便字面意义上的地动山摇……山石滚落,岩壁坍塌。

但还是无人在意,因为下一刻,一只巨大的,火红色的眼睛,出现在了众人的头顶。

张行死死盯住了这只眼睛,或许只是错觉,他感觉双方在凌空对视。

就在张行身侧,贾越毫不犹豫拔出了自己的直刀,秦宝来不及去寻武器,即刻拔出了靴子处的金锥,黑延迟疑片刻,也拔出了自己的直刀,三人将张行夹住,一起来看头顶。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行觉得头顶的真龙似乎在迟疑什么,然后忽然间,不晓得谷中哪里卷来一股暖流,似乎是受此刺激,吞风君猛地腾空而起,直直向北去了。

众人目送真龙消失,却因为前车之鉴,许久不动,一直到一个帐篷被烧干净,方才渐渐活动开来。

“救人,救火,疏通道路,检查物资,继续准备晚炊。”张行下达的命令极为简短。

忙了好一通,才安生下来,但气氛却有些怪异……大家纷纷议论之前的真龙,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的。

而张行几人,也都各自无话。

过了片刻,许敬祖端来一碗羊肉汤,亲自奉给张行后,却又立在一旁,小心来问:“首席,那吞风君至此,明显是有针对……莫不是来看首席你的”

此言一出,周围人无论是随行黜龙帮精英还是白狼卫骑士,俱皆来看,躺在地上的伤员都好奇抬头。

“或许吧。”张行端着汤碗正色来答。“但说不定也是来看贾头领的,我们俩都是黑帝爷点选。”

“原来如此。”许敬祖状若恍然。

“我可没法转用其他真气。”贾越咕哝了一声,却无人在意。

“如此说来,那吞风君只是好奇了”许敬祖继续来问。

“或许。”张行不以为意道。“或许是存了恶意,想要吞杀我们,但是这谷底不是至尊允的地盘,不敢下来;又或许是善意,晓得两个至尊点选在此,单纯来打个招呼……但那又如何于真龙而言,无论善恶,一动而已,凡人便要遭如此大祸,无论如何都是受不起的。”

许敬祖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话术,是准备用来安抚人心的,此时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倒是张行,此时完全喜怒形于色了:“要我说,这吞风君于北地,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咱们若存了并吞北地的心思,便也要有处理吞风君的准备……只不过,并吞北地需要多方下手,对付吞风君也要做好多般准备,或战或驱或和,都要看具体走向,但必须料事从宽,切不可存侥幸之心。”

许敬祖连连应声,心中却已经醒悟,这首席刚刚受了那真龙威迫,已经存了杀机。

但出乎意料,荡魔卫的人居然没有太多反应。

一夜翻覆,第二天一早,众人便立即上路,并被迫沿途清理葫芦口内的落石与塌方。而很明显因为昨夜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人,一开始是数人数十人的战团巡逻队伍、附近牧民,上午时分,则遇到了一支两百余骑来自于白练城的队伍。

有黑延这位在北地数得上号的人在,在他的指挥下,双方相向动手,一下午就打通道路,黜龙帮一行人也穿越了葫芦口,正式抵达北地三区的东部丘陵地区。

此时,身后宇文万筹的人也追过葫芦口,张行等人就势将伤员托付,然后径直换马离去,到了这个时候白练城的人方才晓得,之前黑司命亲自护送的人,竟然是如今的河北之主,天下前三的雄主。

惊愕之下,也不敢做什么反应,只能匆匆折回白练城以做汇报。

另一边,张行等人既出葫芦口,便顺着东部丘陵地区的核心大道一路疾驰,昼夜交替,一意前行,越白河,翻赤岭,中间婉拒了来迎的黑松卫大部队,三日后便进入黑松卫那标志性的巨大黑松林,在这里汇集了黑松卫的司命陆,也就是陆夫人亲父后继续北上,终于在第五日见到了蜿蜒曲折却又波涛汹涌的黑水河。

众人就此改道,逆流而上,往大兴山北段长白山下而去,又过了五日,便抵达黑水卫。来到此处,北三卫中另一家司命蓝大温也已经在得到讯息后抵达,便亲自出城池来迎。

这么算来,这黑水卫中已经有一位大司命,三位司命在了。

这就很像是认真讨论事情的样子。

于是张行就跟随这些人绕过足堪称之为大城的黑水卫山下临河之城,登到石山上,入了石门,转入一处山谷,却见到与下方临河木石大城截然不同,山上各处都是石头,许多建筑都是在石山上用真气划出来的,镶嵌其中。

而最惹人注目的,赫然是这座石城四面,密密麻麻,皆为文字图画的石刻。

稍作停留,三位司命继续引路,张行也随之而去,乃是入了山谷,转到内部深处一座并不是很大的黑帝观前,众人此时才发现,观后赫然是一处巨大之石洞,而且明显是天然洞穴。

石穴巨大空旷,仿佛不似人能居,远远望去,灯火之下,只有一处祭祀地点和一些石桌石椅。

“这就是俗名说的神仙洞。”蓝大温稍作介绍。“是至尊老爷修行立志的地方,当初就是在这里汇集了数百豪杰,建立了荡魔卫,决意荡平天下魔物;也是从这里屡次发兵南下,试图为人族争得天下气运;当然也是在这里证了至尊之位……不过,咱们今日不去这里,得先去见大司命。”

张行点点头,众人再度启程,却是从黑帝观一侧上了一处石头长廊,越过长廊,就有一座与中原无二的建筑,乃是外面一个院子,中间一个大堂,两侧两排公房。

大司命本人就在这里面日常办公,处理七卫乃至于整个北地各类事宜。

张行依旧坦荡,结果临到这个院子门前,却又驻足……他当然不是怯场,而是意外的看到了一个面熟之人。

“你不是李十二郎的妹妹吗”张行驻足在门前,看向了石门前肃立的一名戎装女子。

“张首席好记性。”那女侍,也就是李清洲了,扶着腰中直刀冷冷来顾。“竟然还记得我们兄妹。”

“真是时也命也。”张行一声叹气。“我以为天下纷乱,不会有这种万里之外恩仇相逢的戏码……”

“张首席不必顾虑。”李清洲依然扶刀,语气却幽幽起来。“兄长送我来北地避祸前就有言语,要我斩断中原故事……”

“我可没见你斩断。”张行看着对方握刀之手,不由叹气,他是真心有些可惜。

“张首席误会了。”李清州再度握紧直刀。“我扶此刀不是为了中原故事,而是为了北地恩义……我如今乃是陆夫人之武令官,自然要做谨慎护卫。”

张行点点头,然后越过身侧陆夫人的亲爹陆,去看刚刚来接自己的蓝大温:“蓝司命,我以天下之任,孤身千里至此,是为了跟大司命还有诸位司命共论北地之将来,这陆夫人何至于此呀”

蓝大温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眼陆,不由捻须笑道:“那谁知道,说不定是来探亲的,陆夫人不光是出身黑松卫,她舅舅就是黑水卫的……张首席,咱们总管不了人家走亲戚吧”

张行也笑:“说得好,天大地大,如何管的了人家”

说完,便昂首踏进去了,身后贾越、秦宝不顾风尘仆仆,各自引众随行,二十余骑行列入内,倒是让三位司命愣了一下,方才赶紧跟上。

张行一马当先,入得门内,进入大堂,却见里面石桌石椅横列,远端一名披着黑氅的黑胖黑衣老者正在皱着眉头来比对一堆表格,石桌侧面隔着四五个空位的地方,一名四十余岁的布衣妇人端坐不动,手里还拽着一个十来岁的锦衣孩童。

若非女子面容光彩照人,说不得已经有宗师之能,张行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替贵人照看孩子的仆妇呢。

“你来了。”黑胖老者待张行走到石桌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好像见到熟人一般。“先坐,我对对今年羊羔皮的账目,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我来吧!”张行径直越过那布衣妇人,来到黑胖老者身侧,将桌上表格拿起来扫了一眼,便直接吩咐。“大司命这把年纪,庶务早该交给我们年轻人才对……许敬祖”

许敬祖原本小心翼翼,正想着领着文书们站到什么地方去,此时闻言一个激灵,飞也似的跑过去,替大司命去计算羊羔皮了。

黑胖老者,也就是天下仅存几位大宗师之一了,也顺势将眼前文书表格一并推了出去,然后摇头来笑:“这些新东西好是好,可对我却不好,以前根本算不及的,也就算了,现在有了这些,勉强还能算,就不得不算。”

张行直接坐在对方身旁,握住这位实际上初次见面的大宗师之手,然后昂然来言:“所以说,这些庶务应该交给年轻人来做……大司命,我此行只有一个目的,请你将荡魔七卫及所有附属战团、货栈、港口、山林尽数托付给我。”

这个时候,陆夫人刚要起身与自己父亲见礼,三位司命,秦宝、贾越,都未落座,许敬祖更是捧着一堆文书到边上小桌,只看了一个“四百八十三张羊羔皮”,便心下一颤,与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起来。

自己只是劝这位首席喜怒形于色,没劝他单刀直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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