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五章:发硎之刃(2/2)
罪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的魂魄不应该早就投入永生界的无尽轮回了么是谁把你重新拼凑起来的”
他能从罪君的话语中听出真实的困惑。
神国之主神秘而强大,每多说一句话,都会显得他位格稍低,唯有对于真正存在于未知的事物,才能引起他的震惑。
永生界是神国之主雷牢的国。
能从神国之主的手中夺取魂魄该是何等强大
那个人,与杀死这座神国国主的人,应是同一人。
这世间绝不可能拥有超越神国之主的力量,而化外天魔也只是传说之物,在万年之前便已绝迹,哪怕是它们这些古神也从未见过。
那人到底是谁
罪君看着宁长久,黑色的衣袍里雾气翻涌,慢慢地填补着缺口。
对峙极其短暂,宁长久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罪君慢慢恢复自己的伤。
宁长久没有时间去与司命结灵,他对着邵小黎低声说了一句“北面”之后,便手持黑剑,直接扑向了罪君的所在。
“渎神者,死罪。”
罪君静静地对着这个白衣少年做出了宣判,然后他才动了。
他的速度比宁长久快上了数倍。
于此同时,天空中划过一道电光,将整座城池照得分明,之后,哐当一记雷声响彻天地。
断界城的人从未见过闪电,听过雷鸣。
而这也并非真正的雷电。
这是神罚。
罪君伸出了手,抓住了那道横跨天空的闪电。
明亮的电光被他握在了尚存的左手之中,丝丝的电流于掌心乱窜,喷吐着雷屑。
那是他的审判之刃。
与此同时,其余的雷电纷纷向着宁长久的方向的落去,那是对于宁长久的审判,它会不停地追杀着被审判者,不死不休。
……
司命的瞳光被雷电照亮。
审判之钉被拔出体内,而此刻又是她的夜晚,于是整片夜色皆似潮水,带着灵力和境界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在雷光落下的那刻,她双手艰难地合并,张开的拇指与食指扣在一起,双手之间,形成一个棱形的空间。
“回流。”司命有气无力地喝道。
时隔数天,她终于再次可以施展自己的权柄。
但一切并未回溯。
罪君平淡地看了她一眼。
司命如今灵力太低,连带着权柄也脆弱如瓷,一触即碎。
宁长久没有做任何多余之事,他直接对着那些劈来的雷电拔剑斩去,剑光切过电光,雷屑飞溅成圆,斩向了罪君。
罪君举着雷电之剑,动作看上去很是轻慢,甚至有些像是羽毛飘然,但每一次挥剑,都会拖出一串明亮的雷影。
快与慢,动与静,仿佛都只在一念之间。
如轮的雷屑被斩碎,化作了星星点点。
电光紧追后背,宁长久手持黑剑,做了一个负剑式,以剑身与剑气弹去了一部分审判之力,他另一只手伸出,接过了邵小黎递来的寻常长剑,继续蓄力斩向罪君。
寻常的刀剑自然撑不了太久,在短暂的剑锋上,这柄剑便被搅成了破铜烂铁,连同其上的剑火被一道撕去。
叮,叮,叮——
宁长久再次手持黑剑,与罪君的雷电之剑对撞。
修罗神录疯狂发动着,将他的体魄与精神力都催发到了这个世界所能容忍的极致。
若在外面的世界,他将会直接破开长命境的瓶颈,晋入紫庭之中。
单从灵力的强弱而言,此刻他并不会比罪君逊色太多。
剑的交鸣声在断界城的上空不停响起,如死灵敲响的丧音。
那些审判的雷电依旧如不死不休的杀手,自身侧与后背追迫而来,宁长久借助命运的权柄,将它们引去了十字架、黑蛇或者其他建筑物的上,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若是没有杀死审判的对象,审判之力永远也不会消失。
宁长久仿佛回到了那时的雨夜长街,他依旧是那样的剑,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遵循最简单的路线,振出的锋芒却足以切金碎玉。
但罪君的剑丝毫不逊色于他。
交锋数息之后,雷光漫天,宁长久的剑影被尽数吞噬,反压了回去。
嚓——
一道电光自宁长久的侧方身,只击他的肋骨之处。
雷电在身躯上炸开,痛意灼烫,将他强横无比的修罗之躯也灼烙出了黑色的印子。
宁长久的剑微滞,慢了半分。
罪君切入了他的空隙,漫天蓄积的雷光已如池水,猛地压下。
宁长久被迫横剑格挡,只是剑域还未凝成便被打碎,他的身影被巨雷劈中,陨石般砸落下去。
地面上的人群早已四散逃开。
宁长久被砸进了一栋房子里,四起的烟尘立刻被电光照亮,微粒分明。
宁长久咬牙起身,以黑剑短暂地撞去了几道纠缠的雷电,却被其余的几道顶着,撞出了那栋破屋子。
而此刻上空,邵小黎心急如焚地望向宁长久所在的方向,她将司命背在了背上,用红绳套住了金色的十字架,背着她飞快下滑,以下方黑蛇的身体作为缓冲,跃到了地上。
司命低哼了一声,慢慢地积蓄着力量,没有多做挣扎。
而血羽君也趁着他们战斗的空隙,背着夜除疯狂逃遁,能逃多远就是多远。
宁长久的白衣被劈成了焦色,他的手臂裸露出来,爆出的肌肉并不夸张,但在电光的照映之下精赤而有力。
他握着漆黑的长剑,看着向自己跑来的邵小黎,大喊道:“后退!”
邵小黎微怔,出于信任,脚步后撤了一些。
下一刻,他们中间,一柄雷电构筑的剑从天而降,砸入地面。
罪君的身影自剑后勾勒。
他单手按剑而立,正对着宁长久,背对着邵小黎,黑袍飘舞,长喙般的帽檐下一片漆黑,那双淡漠如天道的眼便隐在漆黑之中。
宁长久看着他,生出了一种不可战胜之感。
罪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得多。
哪怕他得了命运,得了修罗神录,以全盛之姿与之对敌,却依旧无法战胜受伤的罪君。
罪君回身看了一眼。
那一刻,邵小黎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一个无形的拳头撼上了她的小腹,她身子弓起,猛地倒滑,撞上了一根巨大的石柱,她背上的司命痛哼一声,竭力运转灵力消解。
“囚。”罪君说了一字。
原本金色的十字架忽然消融,化作了万点金光,雨丝般垂落下来,它就像是一朵倒扣的曼珠沙华,那一缕缕金色的,卷起的花瓣,正如它象征的那样,化作了一座金色的,无法挣脱的囚牢。
邵小黎与司命都被困在了里面,那只黑色的乌鸦停在囚笼上,嘎嘎地怪叫着,像是一个阴冷的狱卒。
它并非只懂命令的傀儡。
先前幸亏宁长久与司命并未真正结灵契,否则在关键的时刻,这只黑鸦便会渗入,将两人的灵智一齐剥夺。
宁长久此刻也无力去帮她们了。
他必须引开罪君。
城中剩下的事,他只能寄希望于邵小黎可以斩破囚笼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能不能靠得住……
宁长久身影一晃,灵气涌动,白衣贴地而行,向着城外的方向遁去。
他虽然在外面准备了数个小飞空阵,但审判之电穷追不舍,他此刻连画阵的时间都没有。
罪君伸出了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完美的圆。
圆画完之时,敞开的城门口的黑暗无限地凝聚起来,如一面屏障,防止宁长久先行逃离。
接着,罪君身形疾动,拖着雷电之剑顷刻追上。
哐哐哐的交鸣声如夜深时急促的打更。
宁长久的白衣被雷电灼烧,染上了许多的焦黑之色。
临近城门口时,罪君身影忽然微停。
他手中的雷电之剑瞬间变长了数倍。
同时,他的黑袍之侧也发出嘶嘶的声响,那是世界法则被冲破时,整个世界对于罪君的反噬。
宁长久的眼中,那一剑成倍地放大着,临近身前时,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接下,只能以修罗的体魄硬抗。
剑气轰上了宁长久的身体。
他像是一枚弹射出的花炮,倏然间砸入了城门中央的黑暗里。
撞入黑暗之后,他跌落的身影变慢了——那片黑暗浓稠得像是沼泽地。
这也是囚牢。
“赢不了的……”
宁长久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丧气的念头。
罪君太过强大,他哪里有半分机会
那可是神国之主啊……
好累……
绝望像是成片的蝙蝠,哗哗哗地飞过识海,遮天蔽日。
“醒一醒!别中了罪君的圈套!”
体内,剑经之灵忽然大喝道:“你想死可以,别连着我的命一起搭上啊!”
宁长久神思微晃。
“宁长久,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无上的法则有的只是碾压一切的力量,在外面,罪君拥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将你如蝼蚁般碾死,但这里不一样,他如今所动用的一切,已是他的极限了!”
“他的法则并非不可破除,审判也绝非真正的不死不休。”
“它可以被斩灭,可以被抹除,只要你能够拥有旗鼓相当或凌驾其上的力量!”
“醒一醒啊!”
心湖之中,剑经之灵的话语激起了狂澜。
宁长久被黑暗侵蚀的精神力为之一清。
他的瞳孔中,金色的光如扬起的尘暴。
紫府之中,那头金乌对于这样的黑暗早已垂涎不已,只是先前他的精神被罪君趁机扰乱,竟没有察觉。
罪君立在城门的黑幕之前,想要将雷电之剑送入,彻底消解掉他的力量,然后从他身上剥取千年前那几桩往事的真相。
但下一刻,那浓稠的黑暗里劈开了一道明亮的金光。
黑色的夜幕被撕裂开了。
宁长久的黑剑燎燃着金色的火焰,如发硎之刃,刺破整片黑夜,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