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事涌如潮 难挥慧剑 情怀浓似酒 忍拆鸳鸯(2/2)
阴秀兰身经大变,父母双亡,心上的创伤未消,如今又被爱情所烦恼了。她不知道救醒张玉虎之后,张玉虎将会对她怎么样是感激她或者仍然因为她是邪教出身的女子而鄙视她但当她的手一接触到张玉虎热得发烫的肌肤,这些个人的思虑全都抛诸脑后了,她心中只有怜惜,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张玉虎怎样待她,总得救活他的性命。于是她把双掌贴着张玉虎的胸膛,给他慢慢按摩。
原来阴秀兰也曾跟她母亲学过七阴毒掌的功夫,不过只有三成火候。九阳毒掌与七阴毒掌,一阳一阴互相克制,当日七阴教主若是只受九阳毒掌之伤,可以运用本身的阴寒之气,消解热毒;不过当日百毒神君除了用九阳毒掌伤她之外,更加上“消魂蚀骨散”的毒伤,所以她才不能自己运功治疗。可是九阳毒掌与七阴毒掌可以互相克制,那却是阴秀兰在学这门本领的时候,早就听母亲说过了的。
阴秀兰功力尚浅,按摩片刻,但觉掌心好像按在炽热的火炭上一般,热得难受,原来张玉虎身上的热毒已是渐渐给她吸了出来,幸好张玉虎曾服了一颗用天山雪莲所制炼的碧灵丹,又服了半颗解药,体中的热毒已减轻了一半有多,要不然阴秀兰也禁受不起。张玉虎在昏迷之中感觉到一片清凉,一伸手握着了阴秀兰的玉腕,低声叫道:“虹妹,虹妹!”阴秀兰满面通红,心里却是一阵辛酸,急忙挣脱,张玉虎张开眼睛,吃了一惊,叫道:“咦,秀兰,是你呀!”随即发现自己赤着上身,阴秀兰的一只手还按在自己的心口,好生迷惑,正待发问,阴秀兰已把衣裳给他盖上,柔声说道:“你觉得舒服一点么”张玉虎神智清醒之后,定睛一瞧,但见阴秀兰满头大汗,臂弯以下的一截玉腕红得发紫,掌心好像在滚水里泡过一般,起了好几颗水泡,且透出一层黑气,张玉虎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给自己治伤。
张玉虎曾听龙剑虹说过七阴教主母女的事情,对阴秀兰的恶感早已消除,他胸怀坦荡,虽然有过一段尴尬的情事,却也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当下说道:“阴小姐,多谢你啦,我好得多了,你歇歇吧。”
阴秀兰既是欢喜,又觉辛酸,默默无言地望了张玉虎一眼,随即摸出一根金针,在掌心刺了几下,将毒血挤了出来,张玉虎惊道:“咦,你怎么啦莫要因为救我反而害你中了毒”阴秀兰道:“不妨事,你放心!”其实她虽然不会中毒,但也并非完全安然无事,因为她的七阴毒掌只有三成功夫,医好张玉虎之后,她这三成功夫也要没有了。她是甘心牺牲七阴毒掌的功夫来救张玉虎的。张玉虎披上上衣,半卧半倚,又说了一句:“当真是好得多啦。”阴秀兰笑了一笑,道:“那就好啦,我给你把龙姐姐唤来吧,你在梦中还叫看她呢!”张玉虎似觉她笑得甚为勉强,心中一凛,阴秀兰早已跑出去了。可是阴秀兰却找不到龙剑虹,原来龙剑虹早已故意避开她了。这时她正在后山的梅花林里独自徘徊,心中泛起了张玉虎的影子,泛起了阴秀兰的影子,最后泛起了七阴教主的影子,将张玉虎的影子也遮过了。她叹了口气,猛地想道:“阴秀兰要比我可怜得多!我应该成全她!”早已下了的决心更坚决了,她折了一枝梅花,痴痴地想。忽听得有人笑道:“虹妹,你不去看小虎子去,却在这里想什么呀”龙剑虹被她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却原来是凌云凤。
龙剑虹道:“凤姐姐,怎的这样晚还出来,全好了么”凌云凤道:“全好了,多谢你这次取来解药。”龙剑虹道:“应该多谢此阴教主,是她舍了性命给我们的。”凌云凤叹口气道,“她们两母女的身世真是可怜。嗯,我刚才去看小虎子,正碰见了七阴教主的女儿呢。看她眉宇之间,仍然是十分忧郁。”龙剑虹暗暗吁嗟,默然无语,过了半晌问道:“玉虎有了起色吗”凌云凤道:“好得多了。喂,你知道吗,那位阴小姐正在找你呢。我猜想你定是在梅林散步,果然一找便着。和我回去看看小虎子吧。”龙剑虹道:“不,我不想回去。”
凌云凤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虹妹,你有什么心事”龙剑虹道:“没什么。凤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凌云凤道:“我已向周寨主夫妻说了,我明天就想回去。”龙剑虹道:“我和你一同回去。”凌云凤诧道:“为什么”龙剑虹笑道:“我舍不得你呀。咱们一同来,一同去。”凌云凤也笑道:“你舍不得我,难道就舍得小虎子吗你现在年纪大了,我可不敢要你了。”龙剑虹眼圈一红,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不回去,难道还能在这里一世不成”凌云凤“咦”了一声,道:“不对。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你要瞒别人也还罢了,怎么连我也瞒起来呢”
龙剑虹道:“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凌云凤道:“什么”龙剑虹道:“我是你培养成人的,今后我也愿陪着你,你要独创一家的剑法,我虽然没有用,也可以给你抄写剑谱的。我就是这件心事,你答应我吗”凌云凤笑道:“我的剑法将来当然也要传给你的,嗯,你不只是这件心事。”龙剑虹满腹辛酸,低低唤了一声:“姐姐!”却仍然欲说还休,禁不住潸然泪下。
凌云凤抬起了头,想了片刻,忽地说道:“七阴教主这次给你解药,全是为了小虎子的原故吧”龙剑虹道:“不错,也可以说是为了女儿的原故。”凌云凤道:“啊,我明白了。”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龙剑虹道:“阴小姐比我可怜得多,她是一个好女子,虎哥哥会喜欢她的。”凌云凤刚才去探病之时,在窗口外面听得里面女子的声音不像是龙剑虹的,一时好奇,曾张望一下,她不知道是要那样治病的,看见阴秀兰和张玉虎“亲热”的情形,赶快避开,直到阴秀兰走出来找龙剑虹,她才敢和她见面。当时已自有点疑心,如今听龙剑虹一说,心里不由得想道:“张玉虎得她的活命大恩,因感激而生爱意,这也在情理之中。”再想到阴秀兰的可怜身世,更不忍责备阴秀兰不对,值觉男女之间的事情,真是难说得很。
月泻清辉,夜凉如水,凌云凤忽地感到一股寒意,心中想道:“我本以为他们是一对美满姻缘,哪知也会发生变故。”她望着龙剑虹那对忧郁的眼睛,不觉咽然叹道:“你愿意伴我一生,我自是求之不得,但我却也有点为你可惜!”龙剑虹截断她的话。强笑说道:“可惜什么我但求心之所安,若是不安,纵然得到了一个自己所喜欢的人,也未必就是福气,再说,世上又能有几对像承珠姐姐和成林大哥那样的美满夫妻”她本来无意挑起凌云凤的伤感的,说出之后,方觉不妥,但见凌云凤面色苍白,身躯微颤,叹口气道:“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好姻缘本来就少,终身不嫁,倒是可以少了许多烦恼。”她想起了自己与霍天都乃是一同长大的表兄妹,彼此之间相爱甚深,比起龙剑虹与张玉虎的萍水相逢。关系是要密切多了,但结婚之后,却又如何两个人合在一起,婚前察觉不到的缺点显露出来,合在一起,距离却反而大。
龙剑虹连忙说道:“霍大哥他就是盼望你回去,你回去了,以前纵然有些裂痕,也都弥补了。凌姐姐,你不用太多愁虑了。”凌云凤道:“嗯,你不懂的,除非是我的性格变了,或者是他的性格变了,否则裂痕纵能弥补,仍会再露出来的。”歇了一歇!又道:“我这次回去,也并不是打算像他一样,独善其身,终老天山的。你在山寨里住了这些天,大约也会感觉到吧,这许多弟兄们吃不饱,穿不暖,受到官兵和鞑子的夹攻,还要保护百姓,咱们难道就能躲到深山里不闻不问”龙剑虹道:“霍大哥他太痴于剑术,用心本来不坏,也许,也许你们的想法将来终会相同。”凌云凤道:“我也但愿这样。好啦,时候不早,咱们明日还要动身,回去早些安歇吧。”
这一晚龙剑虹翻来覆去,直到天明,未曾合过眼睛。凌云凤的话引起她许多感慨,她的情形和凌云凤不同。她是深深知道张玉虎的,张玉虎的本领远比不上霍天都,但他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先想到自己,这是与霍天都大大不同的。她为张玉虎而感到骄傲,因此也就格外感到伤心了。但她衷心盼望比她更可怜的阴秀兰能得到幸福,她心中默然,但愿张玉虎忘记了她。
第二日一早,凌云凤与龙剑虹去向周山民夫妻辞行,石翠凤见龙剑虹也说要走,甚为诧异,正待挽留,龙剑虹先自说道:“我有点事情,必须与凌姐姐同走一趟,将来还会回来的。我已和玉虎说过,但是他病体未愈,我不向他告辞了。这里有一封信,请你转交给他吧,我未说的话,都在这信上说了。”说罢将早已写好的一封交给石翠凤。
龙剑虹要走,石翠风虽然觉得有点突兀,却也想不到她是有意撇开张玉虎的,只道她当真有什么事情,必须下山去办,江湖人物的禁忌之一就是不刺探别人的私事,龙剑虹既不愿言明,石翠凤也就不便动问,当下接了她那封信,笑道:“龙姑娘,一言为定,你可还要回来啊!”
石翠凤送她们二人走后,正要拿那封信去见张玉虎,却巧阴秀兰也出来找龙剑虹,石翠凤道:“龙姑娘刚走,你还未知道么”阴秀兰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龙姑娘走了”石翠凤道:“怎么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找她吗”阴秀兰定了定神,说道:“玉虎想见她呢!”石翠凤道:“她说已和小虎子说过了,还有一封信交给他呢。你今早已经见过了小虎子吗”阴秀兰道:“我等下再去看他的病。他昨晚一醒来就嚷着要见剑虹,怎么今天早上走了”石翠凤也有点莫名其妙,扬了一扬手中的信,笑道:“该不至于是两口子吵翻了吧你既然还要去给小虎子治病,这封信就请你带去吧。”石翠凤深知张、龙二人彼此相爱,断无吵翻之理,所以她才那么轻松说笑,不过她对于阴秀兰的神态失常,却是有点奇怪,心想:“她们两人经过这场患难,倒是显得比姐妹更亲热了。”
她只道阴秀兰乃是为了惜别,哪知阴秀兰另有心事重重,她手上拿着那封信,心则似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她是知道龙剑虹为什么走的,不由得暗自想道:“她为了我的原故,甘愿离开她所喜欢的人,那么即算我得到了幸福,这幸福也是用她的痛苦换来的啊。”
张玉虎经过了昨晚的调治,睡得很好,阴秀兰进入他的房间,他刚刚醒来,眼光一瞥,见阴秀兰形容憔悴,若有所思,不禁歉然说道:“阴小姐,你为了替我治病,累了你了,我今天好得多了,你歇息两天再给我治吧。”他虽然不懂医术,但却是武学行家,知道阴秀兰运用七阴毒掌的功夫给他抵消体中的热毒,对阴秀兰本身定然有所耗损,所以他宁迟两天痊愈,劝阴秀兰不必急。
阴秀兰听了他关心自己的说话,心中又是甜畅,又是辛酸,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没有什么,你的病已经好了十之六七,打铁趁热,再治一次就好了。”张玉虎不便推辞,说道:“阴小姐,我不知怎样报答你的大恩。”又问道:“剑虹呢怎么不见她来看我”阴秀兰不得不说道:“龙姑娘,她、她已经走了!嗯,这是她给你的信。”张玉虎失声叫道:“什么,她已经走了”接过了信,马上拆开来看,阴秀兰心中忐忑不安,但见张玉虎一面读一面颤抖,忽地神色大变,叫道:“不对,不对!这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阴秀兰惊道:“张舵主,你,你,你一一你要什么”张玉虎一跃而起,叫道:“我要去见虹妹,我要当面问她!”阴秀兰急忙拦着房门,说道,“不行,你还未痊愈呢,再说,龙姑娘也己走得远了!”张玉虎双眼通红,头筋暴涨,竟似完全迷失了理智一般,忽地双掌一推,大声喝道:“不要拦我!”阴秀兰见状不妙,逼得出手点他的穴道,张玉虎的武功虽然远胜于她,但一来神智迷糊,二来大病初愈,一闪没有闪开,刚刚被她戳中了恼后的昏睡穴。
阴秀兰吁了口气,将他轻轻搬回卧榻,用金针挑破他的中指,给他放血。阴秀兰点他的昏睡穴,实在是迫不得已,要知他体内的毒气质尚未去尽,突然大受刺激,过份伤神,毒郁于心!那就更难治了。朝阳从窗口射了进来,射在张玉虎的面上,他脸上的黑气已褪了十之七八,在朝阳渲染之下略显晕红,虽是病容惟悴,仍未掩英俊丰姿,阴秀兰俏立床前,凝望了好一会子,这是她曾经极度倾心的人啊,但是他的心却并没向着自己,这时阴秀兰所感到的伤心,实不在刚才的张玉虎之下。她本来还存有一线希望的,希望在龙剑虹走后,张玉虎会渐渐减轻对她的怀念,但看了张玉虎刚才那番举止,那副神情,这仅存的一线希望亦幻灭了。
阴秀兰眼光一瞥,见那一纸信笺被张玉虎压着,露出一角。阴秀兰将信笺轻轻抽了出来,她本来无意偷看别人的私信的,但一念好奇,龙剑虹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她终于禁不住看了。只见那信上写的是:
“虎哥亲览:知兄病体,痊愈有期,喜慰何极。今早匆匆就道,未及告别,兄在病中,妹遥远离,不情之处,甘怨无辞,盖妹实有苦楚在也!忆昔万里同行,几番离合,承吾兄推心置腹,患难扶持,人生得一知己,尚有何憾但有一事未为兄所知者,今日不得不为兄告。妹在襁褓之时,母氏曾许婚于邻家之子,其后屡经离乱,音讯断绝,生死未知,妹亦不以为念矣。谁料日前凤姐见告,云彼人流落江南,吾母已访得确息矣。夫指腹之约,贫贱不移,况彼在患难中乎妹今拟先返天山,听命家母,随后即将同往江南矣。望吾兄不复以妹为念,珍重,珍重。”
阴秀兰叹口气道:“怪不得张玉虎急成这个样子!嗯,这是真的吗”她心窍玲珑,将这封信加以琢磨,猜到了龙剑虹的用意,心道:“这一定是她为了要断绝张玉虎的痴念,故意骗他说已订了婚的。呀,龙姐姐,你为了我也未免用心太苦了!”一颗泪珠滴了下来,湿了信笺一角!正是:
为感良朋心事苦,可怜清泪湿青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