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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坠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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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别把结婚和买车混为一谈,我认为江岛千夏有一个打算与之结婚的交往对象。”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更应该会留下通话记录了。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发现那个人,关于这一点你又如何解释?”

“已经发现了,但我们却把他放走了。”

草薙两手叉腰,俯视着薰。“你是指冈崎光也?”

薰对他的问话不置可否。

草薙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听说你还到被害人工作的地方调查了一番?这样可不行啊,负责在被害人工作场所调查取证的同事对此抱怨不已。”

“对不起。”

“不过那个同事宽宏大量,看你是女人就没有太过追究。可你不是最讨厌因为自己是女性身份而得到特别优待吗?”

“随后我会去道歉的。”

“没事,我已经替你道过歉了。对了,听说你还把冈崎的照片拿给被害人的朋友看,问有没有人认识他?”

薰再次闭口不言,她早就做好这件事被发现的心理准备了。

“你还在怀疑冈崎吗?”

“他是我心中的头号嫌疑人。”

“你这异想天开的猜测不是早就已经有结论了吗?而且如果那家伙就是凶手,他又怎么可能自己送上门来呢?”

“我觉得冈崎主动找我们,是因为他料到我们迟早会通过被害人的手机通话记录查到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既然如此,他就不必把手机拿走了啊。”

“或许他这么做是在争取时间。来找我们前他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对我们说。”

“可冈崎目击到了江岛千夏坠楼的瞬间,当时还有证人。难道比萨店的店员也是他的同伙?”

“我可没这么说。”

“那么你来说说,一个站在楼下的人,如何杀掉一个身在七楼的人呢?”

“不妨设想冈崎是在房间里杀的人,然后借助某种机关想办法让尸体在他离开公寓后再落下。”

“你是说从远处操控使尸体坠楼?”

“也可能是用了定时器之类的装置……”

草薙抬头望了望会议室的天花板,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案发后警察立刻赶到了江岛千夏家,如果当时屋里真有你说的那种装置,那他们早就应该发现了。”

“会不会是种无法被发现的装置呢?”

“比如说?”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还是觉得有些蹊跷。送比萨的人说当时雨已经停了,但冈崎还是撑着伞。而冈崎则说他当时已经在附近逛了一圈,不可能没有察觉到雨已经停了。”

草薙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多了,这件案子确实有很多让人费解的地方,但既然眼下找不到其他答案,就应该接受现状。冈崎这个人是清白的。”说完草薙转身背对着薰。

“前辈,”薰绕到他的身前,“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能请您介绍我认识一下那位吗?”

“哪位?”草薙一脸不解地弯起了眉梢,随后他像是明白了薰的意思似的撇了撇嘴。

“就是那位帝都大学的汤川学副教授。”

草薙在脸前摆了摆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我听说前辈曾经多次采纳了汤川副教授的建议,顺利破案。既然如此,这次为什么不能请他出面帮忙协助调查呢?”

“那家伙再也不会协助警察调查了。”

“为什么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而且那家伙本就是个学者,不是侦探。”

“我并不是请他帮忙侦破案件,只不过想问他,有没有可能在离现场一段距离的地方使尸体从七楼阳台坠落。”

“那家伙肯定会说‘科学不是魔术’。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草薙推开薰,向走廊走去。

“请您等一下!请看看这个。”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草薙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从江岛千夏办公桌里找到的更改银行卡密码的申请表。虽然最后并没有提交上去,但她生前的确有过更改密码的打算。”

“那又怎么样?”

“您觉得她为什么要更改密码呢?”

“大概有人知道了她的密码。”

“不,我觉得或许不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不是?”

“她那张卡的密码是0829,她是觉得如果继续使用这个密码会有麻烦。”

“为什么?”

薰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因为冈崎光也的生日就是八月二十九日。”

“什么?”

“当然,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因为江岛千夏先办了这张卡,过了很久才开始和冈崎交往。但这种巧合却令江岛千夏感到十分危险。如果她和冈崎结了婚,那么这张卡的密码就和她丈夫的生日一致了。在银行工作的她最在意这种事。”

听着薰的述说,草薙的表情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睁大的双眼中蕴藏着锐利而认真的光芒。

薰低下头。“求您了,请让我认识一下汤川老师吧。”

草薙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会给你写封介绍信,不过可能没什么用。”

6

匆匆看过从信封里取出的便笺,汤川把它塞了回去。他仪表堂堂,面无表情,从金丝眼镜后投来的目光极为冷峻。

他把信封往书桌上一放,抬头看了看薰。“草薙还好吗?”

“挺好的。”

“是吗?那就好。”

“其实我今天前来打搅是有一事想问您……”

薰正打算说明来意,汤川抬起右手打断了她的话。

“介绍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说是或许我会不太乐意,但还是想让我帮你出点主意。他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太乐意。”

薰心想,这人说话可真够拐弯抹角的,或许在他们这些学者当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少。“可我听说您以前经常协助警方办案。”

“以前确实如此,但现在不同了。”

“为什么?”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您能听我说说情况吗?”

“没必要,因为我根本就不打算帮你们,而且介绍信里已经大致都写明白了。你是想知道在相隔一定距离的地方能否不接触就使人从阳台上坠落下去吧?”

“估计当时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了。”

“都一样。总之我没工夫考虑那种问题,抱歉,请回吧。”汤川把介绍信推给薰。

薰没有伸手去接信封,而是盯着物理学家的眼睛继续说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不可能?”

“这我可不清楚,这事和我无关。我早就不再协助警方办案了。”汤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

“那么能请您别把这件事当作警方的调查,就把它看成一个不擅长理科的人向您请教的物理问题好吗?”

“既然这样,那也不一定非要找我,其他人一样可以给你们出主意。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老师的工作是帮人答疑解惑,您就是这样对待上门向您请教的学生,给他们吃闭门羹的吗?”

“你可不是我的学生,你也从来没听过我讲课吧?你们不过是在利用警方的权威,随意支使他人罢了。”

“没这回事。”

“别大呼小叫,那么我问你,至今你学过多少科学知识呢?你刚才说不擅长理科,那你是否努力过呢?难道不是一早就彻底放弃,背过身去不再面对科学知识了吗?既然如此,你就一辈子都别再跟科学打交道好了。请不要一遇到问题就挥舞着警察手册,跑来命令研究科学的人替你们解开谜团。”

“我没命令过您……”

“总而言之,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很抱歉,授业解惑的人也有权选择教学对象。”

薰低头咬住了嘴唇。“您这么说,是因为我是女人吗?”

“你说什么?”

“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您觉得就算跟我说了那些复杂的理科问题我也不会明白,是吗?”薰瞪着眼前的物理学家说道。

汤川听后不禁笑道:“你这么说可是要被全世界的女科学家痛斥的。”

“可是……”

“还有,”汤川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如果每次遇到对手的回应不理想时就归罪于自己的女性身份,你最好还是趁早辞掉现在的这份工作吧。”

薰紧紧咬住了嘴唇。虽然她心有不甘,但物理学家方才的话并没有说错。正是做好了迎接一切困难的准备,她才选择了现在这份工作。而刚才对方指责她滥用警方的权威,下令学者解开谜团,倒也并非一派胡言。在听到关于汤川的传闻时,她也确实有过找汤川帮忙一定会有转机的想法。“很抱歉,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协助……”

“这事和你是不是女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已下定决心不再和警方的调查扯上任何关系了。”汤川的语调恢复了平和。

“我知道了。抱歉在您百忙之中前来打扰。”

“我才该抱歉,帮不上你任何忙。”

薰点头致意,转身向门口走去,但在离开前她还是试着说了一句:“我在想凶手用的是否是蜡烛。”

“蜡烛?”

“先在尸体上绑上绳索垂挂到阳台上,再把绳索的另一端拴好固定住,然后在绳索旁放上一支点燃的蜡烛,等蜡烛越烧越短,就会点燃绳索将其烧断——不知道这样的手法是否可行?”

汤川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薰扭头一看,只见他一边喝着马克杯里的咖啡,一边眺望着窗外。

“请问……”

“那你就动手试一下吧。”汤川说道,“既然有想法,那就去动手试试吧。通过实验得来的结果,可比我的建议要有用得多。”

“可是,这一想法有动手实验的价值吗?”

“这世上不存在没有价值的实验。”汤川立即答道。

“谢谢您,多有打搅了。”薰向着汤川的背影低头行了一礼。

离开帝都大学后,薰去了趟便利店,买了蜡烛、烛台和一捆塑料绳,随后便去了江岛千夏的家。房门钥匙就在薰手上,在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她想如果汤川愿意出面协助调查,或许有必要让他到现场来看一看。

刚一进屋,薰便着手准备实验。她原本打算找个东西代替尸体挂到阳台上,但她不能真把什么东西从七楼抛下去。无奈之下,只得把塑料绳的一端拴在阳台的栏杆上。

现在的问题在于,该把绳索的另一端拴到什么地方。毕竟绳索要承受住尸体的重量,所以必须得找一处足够结实的地方才行。但她环顾室内,找不到一处适合的地方。

最后她只得把绳索拉到厨房,把另一端拴到了水龙头上,又在旁边放上蜡烛,点上了火。火焰的位置处在紧绷的绳索上方五厘米处。

她一边看表一边等着蜡烛烧短。

在火焰即将与绳索融为一体时,绳索发出吱吱的响声燃烧了起来,紧绷在阳台和厨房间的绳索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板上。

就在这时,一阵拍手声传入屋里,薰大吃一惊,走出厨房,只见身穿黑色夹克的汤川正站在起居室的门口。

“精彩,看来你的实验成功了。”

“老师……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虽然对调查没什么兴趣,却很想知道你的实验结果,同时也希望亲眼看一下外行到底是怎么做的。地址是草薙告诉我的。”

“您是来泼我冷水的吗?”

“如果你非要这样想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薰转身走回厨房,两眼望着依旧还在燃烧的蜡烛。

“你在做什么?”汤川在她身后问道。

“看蜡烛。”

“目的何在?”

“我想确认它燃尽后会是什么状态。”

“的确,当时现场没有留下蜡烛烧过的痕迹,所以必须假设它当时已经烧尽了。不过,其实不必用这么长的蜡烛做实验,等它燃尽还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呢。”

听汤川这么一说,薰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有些烦躁,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吹灭蜡烛,折下一厘米左右的长度,再次点上了火。

“你也没必要一直这么盯着吧?蜡烛自然会熄灭的。”汤川说完转身走出厨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薰拿着剪刀走到阳台,剪断了绑在栏杆上的绳索,回到屋里。

“以防万一,我多问一句。当时尸体上是否拴有这样的塑料绳呢?”汤川问道。

“没有。”

“那么塑料绳被蜡烛烧断后到哪儿去了呢?”

“这个疑问……还没有解决。不过也不能排除缠在尸体身上的绳索在尸体坠落时松动并飘到其他地方的可能性。”

“你觉得凶手当时就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犯案并如愿以偿的吗?”

“所以我说这个疑问目前还没有解决。”

薰回到厨房看了看蜡烛,烛火已经熄灭,但留下了一堆蜡痕。虽然她早已大致猜到了结果,但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就算蜡烛烧尽后没有丝毫痕迹,我也不觉得凶手会使用蜡烛。”汤川站在薰的身后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当时并不清楚别人会在案发后多久冲进这间屋子里来,如果早于他算好的时间,就会被人发现蜡烛还在燃烧。”

薰撩起额前的刘海,顺势用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老师真坏。”

“是吗?”

“既然您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个实验根本就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我刚才不过是指出了问题所在,并没有说它毫无意义。我已经说过,这世上不存在没有价值的实验。”汤川再次坐回沙发,跷起了二郎腿,“先动手试一试——这种态度是最重要的。就连很多理科学生整天都只会在脑子里思考理论,而不用实际行动去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们是不会取得多大成就的。就算结果显而易见,也还是要亲自动手验证一下,只有在实验中才会有新发现。虽然我找草薙打听地址到了这里,但如果你并没有做实验,我会转头就走,更别提会再次出面协助你们了。”

“您这话是在夸奖我吗?”

“当然是。”

“……谢谢。”薰用连自己都觉得冷淡的语调小声说道。

“草薙的介绍信上说,你一直怀疑一个人。能说说你的依据吗?”

“有几处地方。”

“那都对我说说,尽量简明扼要一些。”

薰把玄关处放有装着内衣的盒子以及被害人生前打算更换密码等情况告诉了汤川。

汤川点点头,用指尖扶了扶眼镜。“这样啊。从你说的来看,冈崎光也确实可疑,不过他目睹了坠楼一幕,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样一来,也就无法继续追究下去了。”

“但我总觉得坠楼一事或许另有隐情。”

“怎么说?”

“凶手曾击打过被害人的头部,却并不清楚那一击是否已令被害人死亡。可不管怎么说,凶手都没有必要把被害人从阳台上推下去。因为如果当时被害人已死,那也就不必再管了;而如果被害人只是昏了过去,掐死她就行了。尽管被害人体重很轻,但把一个女人弄到阳台上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况且还有可能被人看见,这样做对凶手没什么好处。”

“凶手是否打算制造出死者自杀的假象?”

“草薙前辈和组长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既然如此,凶手应该把凶器处理掉才对。他们认为凶器被遗留在现场可能是因为凶手当时不知所措,但实际上凶手冷静地把指纹抹掉了。”

“但被害人确实是从楼上坠落的。”

“没错。所以我觉得凶手那么做的目的不是伪造自杀假象,而是另有图谋。”

“你的意思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是的。不知这么样想是否有些贸然。”

汤川一言不发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开始在起居室里来回踱步。

“要想在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使尸体从阳台坠落并不难,像刚才多次提到的那样,问题在于如何善后。如果凶手当时使用了什么东西,一定会留下痕迹。”

“但现在却并未发现任何痕迹。”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疏漏才没有注意到。现在必须重新审视这间屋里的所有物品,找出能使杀人手法成立的证据。”

“该怎么找呢……”薰再次环视了一下屋子,既没有发现遥控操纵的机器,也没有发现定时器之类的东西。

“从根本上来讲,你的想法并没有错。要把尸体吊起来必须要有绳索,只要能够找到一种尸体坠落后便会消失的绳索,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会消失的绳索?”

“怎样才能弄断那条绳索呢?用什么才能不留痕迹?”汤川停下脚步,两手叉在腰间,“屋里的摆设和案发时完全一样吗?”

“应该是的。”

汤川皱起眉头,开始摸下巴。“说起来,这屋子收拾得很整洁,地板上几乎没放东西。”

“这一点也让我很佩服,当时地板上只有凶器。”

“凶器?”汤川看了看脚边,“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确实没有,因为鉴定科的人已经把凶器拿走了。”

“凶器是什么?”

“是一口不锈钢制成的锅。”

“锅?”

“就是那种沉重结实的长柄锅,人被它打到,即便不死也会晕过去。”

“是锅啊。当时它在哪里?”

“记得是在那附近。”薰指了指玻璃窗那边,“而锅盖则在这里。”接着她又指了指墙边。

“什么?”汤川说道,“还有锅盖?”

“是的。”

“锅和锅盖啊……”

汤川转身走向阳台,刚走一半便站住不动了。伫立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吸尘器上。接着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不停地点头。

“老师……”

“有件事要拜托你。”汤川说道,“可以帮我买样东西回来吗?”

“买什么?”

“还用说吗?”汤川微笑道,“当然是一口和凶器一模一样的锅了。”

7

“首先在锅里加入少量水,放到火上煮沸。”

屏幕上出现了汤川的身影,地点在一栋公寓的厨房。这间屋子的结构和江岛千夏生前住的那间完全一样,只是室内的装修不同。这是汤川找人借来暂用的二楼的房间。

“水沸腾了。等到锅中像这样充满了水蒸气时,把锅盖盖上,再马上将其冷却。”

汤川把锅塞进水槽里已经准备好的另一口装满冷水的大锅,拿起一块两厘米见方的冰块。

“用这块冰堵住锅盖上的排气孔,等冰块稍微融化开一点后,就会配合漏气孔的形状自行变形,因此冰块是不会从锅盖上滑落下去的。如此一来锅盖就会像这样牢牢地吸在锅上,无法轻易被分开。”

汤川握着锅盖往上提了提,果然如他所说,盖子和锅牢牢地吸在一起。

“这是因为立即将锅冷却后,锅里的水蒸气又变回了水。锅内气压比锅外低,压力差使盖子被锅吸住,不易被掀开。想必各位也时常会碰到汤碗的盖子吸在碗上拿不下来的情况,其实原理是一样的。”

汤川来到起居室,把锅放在地板上,旁边已准备好一个细长型沙袋和一台吸尘器。

“这个沙袋重约四十公斤,和江岛千夏女士的体重大致相同。江岛女士死时身上穿着运动衫,所以我也在沙袋外套上一个相同材质的罩子。运动衫上有连通身体和袖口的部分,所以我在罩子上也剪开了两个洞,把吸尘器的电线全部抽出来从这两个洞中穿过去。”

汤川把吸尘器的电线抽出来拉到头,然后把电线从罩子的洞里穿过去。

“接下来的步骤有些麻烦,但我们还是来尝试一下好了。把这个沙袋搬到阳台上。”

搬好后,汤川又把吸尘器挪到了玻璃门旁。接着,他把一侧的玻璃门关到只剩下五厘米左右缝隙的程度。

“这样一来,就算拖动电线,吸尘器也会被玻璃门卡住而无法移动,电线的一端也就固定住了。至于电线的另一端,我要把它绑在‘尸体’上。”

汤川打开另一侧的玻璃门,再次来到阳台。像晒被褥一样把沙袋搭到阳台的栏杆上,之后紧握电线的插头一端,缓缓地把沙袋往外推。眼看沙袋就要从阳台栏杆外侧滑落下去,汤川紧紧地拉着电线,艰难地阻止了沙袋坠落。

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吸尘器,吸尘器的电线被拉伸到最长,机体则被卡在玻璃门内。

汤川紧握电线走回屋里。

“接下来,刚才那口锅要登场了。”只见汤川用单手把锅拖到身边,将另一只手中紧握的电线缠到了锅盖的把手上,又把插头塞到电线的下边。然后他把另一侧的玻璃门也关到只留下几厘米缝隙的程度,这样一来,缠上了电线的锅也像吸尘器一样被卡在了玻璃门内。确认过一切后,汤川缓缓松开紧握电线的手。

“这样一来,所有的机关就全部设置完毕了。请各位耐心等候,看看情况会变得如何。首先会发生变化的就是紧贴在锅盖排气孔上的那块冰了。时间一久,冰块自然会融化,随之空气就会进入锅里。空气进去后,内外压力逐渐趋同,锅盖也就会从锅上松动脱落开来。现在为了让冰块尽快融化,我把空调设定到比通常稍高一点的温度。”

摄像机的镜头拍下了整个场景,而汤川的身影则消失到了镜头之外。

咣的一声,锅盖与锅分离开来,与此同时,缠在锅盖上的电线如同蛇一般弹了起来,紧接着,沙袋从阳台的栏杆上消失了。

汤川再次出现在镜头中,他走到阳台,朝下边望了望。“没事吧?很好。先那样放着吧,过会儿我去收拾。谢谢。”接着他转身查看了一下吸尘器。“电线已经全部盘回去了,锅也滚落到了地上。实验结束。”

屏幕上的汤川低头行礼之后,薰关闭了摄像机和显示器的电源,小心翼翼地窥视了一下上司们的表情。

间宫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草薙双手抱胸,两眼盯着天花板,其他前辈也全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薰试探地说道。

“草薙,”间宫开口说道,“是你请伽利略老师出面的吗?”

“我只是写了封介绍信而已。”

“嗯,”间宫托着下巴,“不过,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冈崎曾经这样做过。”

“确实没有。但既然存在这样的手法,也就不能断定冈崎绝对无辜。”薰说道。

“这事不用你说我也明白。”间宫说完后望了望在场的部下们,“现在开会,调整一下调查的方向。”

草薙看着薰,悄悄地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8

推开房门,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背影便映入了眼帘。试管里装着一些透明液体,下面则用酒精灯在加热。身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用摄像机拍摄着这一幕。

“很危险,别再靠近了。”汤川背对着来人说道。

“你在干什么?”草薙问道。

“做一个小小的爆炸实验。”

“爆炸实验?”

汤川从试管旁走开,指了指身旁的显示器屏幕。

“上边不是显示着数字吗,它代表试管中的液体温度。”

“九十五度,啊,上升到九十六度了。”

数字依旧在不断攀升,在达到一百零五时,试管里的液体突然喷了出来,溅到草薙和汤川脚边。

“一百零五度啊,大致和我预想的一样。”汤川走到试管旁,熄灭酒精灯,这才转过身来面朝草薙问道:“你觉得试管里装的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看像什么就随便说说好了。”

“像什么?我看就只是普通的水罢了。”

“说得没错,就是普通的水。”汤川开始用抹布擦拭着被溅湿的桌面,“只不过是用离子交换制成的超纯水罢了。一般情况下,水会在一百度时沸腾,不过沸腾不会突然发生,而是首先出现较小的气泡,随后再冒出较大气泡。但如果条件允许,水能够不经过这些阶段就沸腾,在这种情况下,水不会在一百度的沸点沸腾,而是会在超过其沸点时突然‘爆炸’,这种现象被称为‘突沸’。所以如果太过相信水会在一百度时变为水蒸气这种常识,可能会被烫得遍体鳞伤。”

草薙苦笑一下,环视了一圈屋内。“好久没听你讲解了,有些怀念起这间研究室了呢。”

“你在这里做过研究吗?”

“我曾在这里看过好几次实验。”草薙说着从手提纸袋中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放到了身旁的桌上。

“这是什么?”

“红酒,我也不是很懂,店员给我推荐的。”

“你居然会带礼物来?真是少见。”

“算是一点回礼吧,我的后辈给你添麻烦了。”

“也没什么,只是个简单的物理实验而已。”

“多亏你的实验,案件才得以顺利侦破,所以还是得来向你道声谢。只不过有个令人遗憾的消息要告诉你。”

“让我先来猜猜。”汤川脱下白大褂,挂到椅子的靠背上,“真相和我的实验有出入?”

草薙回望了老朋友一眼。“你已经知道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真相就是那样,只是试着用那间屋子里的东西看看能否制作出把尸体抛下的定时装置罢了。你刚才说是个遗憾的消息,但对我来说没什么遗憾的。我无所谓,就是不知道那个女刑警会怎么想。”

“那家伙好像觉得有点遗憾。”

“那真相究竟如何?”

“是自杀。”

“果然如此,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汤川点了点头。

“怎么说?”

“嗯,边喝咖啡边说吧。”

汤川端来两个不算干净的马克杯,草薙苦笑一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冈崎是江岛千夏恋人的证据。关键物件是江岛千夏生前持有的一张卡片。经过调查,那是一家地处千叶的情人旅馆的卡片,上面还有冈崎的指纹。据冈崎说,他本打算把那张卡片扔进旅馆的垃圾箱,可江岛千夏又把它偷偷收起来了。”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汤川一脸诧异地问道。

“还用说吗,有卡下次再去可以打折。”

“这样啊……后来冈崎也就彻底死心了吧?”

“并没有,他承认了与江岛千夏交往一事,却否认和此案有所关联。他坚称既然目击到了坠楼的瞬间,自己就不可能行凶。”

“那么你们是怎么做的?”

“尽管违反规定,但我们还是给他看了那段你热情出演的实验录像。”

“冈崎一定大吃了一惊吧?”

“眼睛都瞪圆了。”回想起当时冈崎光也的表情,草薙至今都有些忍俊不禁,“当时他完全慌了,说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方法,还说根本不是自己做的。接着他就坦白了,承认曾经击打过被害人。”

“用那口不锈钢锅吗?”

草薙点了点头。

“冈崎家有妻儿,只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和江岛千夏交往的,但对方却当真了。据冈崎说,他从没有承诺过什么,但不知何时起,江岛千夏一心认为冈崎会和妻子离婚,然后再和她结婚。不过毕竟死无对证,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总而言之,那天夜里冈崎去找江岛千夏谈分手的事,没想到对方勃然大怒,还说要打电话到冈崎家。”

“然后就轮到冈崎发火了吧?”

“据他本人所说,当时他又气又急,记不清具体细节了,等回过神来看到江岛千夏倒在地上时还以为她已经死了,一心只想赶快逃走。等他离开公寓目击到坠楼一事时,做梦都没想到掉下来的人是江岛千夏,直到第二天看到新闻后才终于明白他当时并没有把江岛千夏打死,对方是在他走后才跳楼自杀的。”

“然后他又想起正好和送比萨的人有过冲突,是个绝佳的不在场证明,于是主动去找了警察?”

“嗯,大致如此。”

“这样啊。”汤川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估计他会被指控为蓄意伤人,却无法按杀人定罪,毕竟我们手中没有能够证明他使用过那种手法的证据。”

“那种手法……”汤川喝完杯里的咖啡,轻轻晃动着马克杯,“其实根本无法实施。”

草薙稍微有些吃惊,盯着老朋友。“是吗?可那段录像不是已经……”

“那段录像里的实验确实成功了,但你知不知道,为了拍摄成功,前前后后实验至少失败了十次。”汤川小声笑道,“有时吸尘器的电线无法盘回,有时锅盖一下子就松开了,总而言之失败连连。那位女刑警似乎是姓内海吧?难为她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呢。”

“都没听那家伙提起过。”

“那是因为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只须大力宣传成功案例——这可是科学界的常识。”

“那个家伙……”

“不是很好吗?案件因此得以顺利解决。她今后会成为一名不错的刑警,而我也很久没碰上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有趣吗?那么从今往后也……”

草薙话才说到一半,汤川便像是要打断他一般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随后他微微一笑,晃了晃那根竖起的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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