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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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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的时候,我回家冲澡刮胡子,换上最好的西装。我赶上中午一场聚会,在路上吃了个热狗,然后依约走到七十二街和百老汇大道交口的木瓜摊跟简碰面。她穿了件针织外套,鸽灰夹杂点黑,我从没见她穿得那么郑重。

我们绕过拐角来到库克殡仪馆。一位身穿黑衣,面带职业性同情表情的年轻人决定我们是属于哪一组,然后领着我们穿过走廊,来到三号套房。门开着,上头方框里插张卡片写着亨德里克斯。房里,中央走道两旁约各有六排椅子,每排四张。前方立起讲台,讲桌的左边有个陷在花海的开盖木柜。我早上请人送过花来,真是多此一举。桑妮的花多到可以把黑手党头子送往乐土。

钱斯坐在右边第一排走道上的椅子。唐娜·坎皮恩坐他身旁,然后依次是弗兰·谢克特和玛丽·卢·巴可、坐满一排。钱斯穿套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打条黑色窄边丝质领带。女人一律穿黑,我看他前一天下午八成带了她们逛街采购。

我们进门时,他转过头,马上起身。简和我走过去,我为他们作介绍。我们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钱斯说:“你们大概想瞻仰遗体。”一边朝木柜点个头。

真有谁会想瞻仰遗体吗?我走过去。简跟在旁边。桑妮一身亮丽彩装,躺在木柜奶油色的绸缎衬里上。她两手交握胸前,夹住一朵红玫瑰。她的脸说是蜡块雕的有点过分,不过比起我上回见到她的时候,显然没有恶化。

钱斯站在我身边。他说:“能和你讲几句话吗?”

“好啊。”—棒槌学堂·e书小组—

简迅速捏一下我的手,然后离开。钱斯和我并肩站着,俯看桑妮。

我说:“我以为尸体还在太平间。”

“他们昨天打电话说可以领走尸休。这儿的人加班帮她化妆打扮,效果还不错。”

“是。”

“不太像她。也不像我们上回看到她的样子,对吧?”

“嗯。”

“事后他们会把尸体火化,这样比较简单。女孩看来不坏吧?她们打扮的样子?”

“很好啊。“

“有尊严。”他说。停顿一会儿后他说,“鲁比没来。”

“我注意到了。”

“她不信葬礼这套。不同的文化,不同的风俗习惯,你知道?而且她又不跟人打交道,跟桑妮只打过照面。”

我没接腔。

“结束后,”他说,‘我要送女孩们回家,你知道。然后咱们得谈谈。”

“好。”

“你知道帕克贝尼特?一家拍卖公司,总部在麦迪逊大道。明天他们有场拍卖会,我想先去看看我可能要买的几样东西。在那儿碰面怎么样?”

“几点?”

“不知道。这儿不会太久。三点以前应该可以走。四点一刻、四点半左右,行吗?”

“行。”

“对了,马修。”我扭过头。

“谢谢你来。”

仪式开始前又来了约摸十个吊丧的人。一行四个黑人坐在左手边中央地带,其中一个我认出是巴斯科姆——上回看他打拳时,我见到桑妮。后排并肩坐着两名年长妇女,另外有个老坤士单独坐在前排。有些孤苦伶仃的人习惯闯进陌生人的葬礼,打发时间,我怀疑这三位就是。

仪式刚开始,乔·德金和另一名便衣警探突然溜上最后一排的两个位子。

牧师看来像个孩子;我不知道他对桑妮的背景了解多少,总之他开始讲起生命中止于黄金时期的不幸,以及上帝神秘莫测、内藏玄机的旨意。他说这类不含情理的悲剧,真正的受害者其实是死者的亲朋好友。他选读爱默森1,德日进2、马丁·布伯3,以及《圣经》的传道书。然后他邀请桑妮的朋友上台说几句话。

唐娜·坎皮恩朗诵两首短诗,我本以为是她的创作。后来才知道是西尔维娅·普拉比和安妮·塞克斯顿——两名自杀身亡的诗人的作品。

弗兰·谢克特继她之后上台说:“桑妮,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但有些话我非讲不可。”然后便讲起她多看重桑妮的友情、人生态度和生命力。开始她语气轻松愉快,最后却泣不成声。得由牧师扶着下台。玛丽·卢·巴可只说了两三句话,而且音调平板低沉。她说很可惜和桑妮认识不深,希望她现在能在天上安息。

没有其他人跟着上台。我有段短短的幻想:乔·德金上台宣布,纽约警方将倾全力调查此事是否另有隐情,但他只是待在原处不动。牧师又说了几句话——我没专心听——然后一名来宾便放起唱片:朱迪·柯林斯唱的《神奇天佑》。

到了外头。简和我默默无语地走了好几条街。然后我说:“谢谢你来。”

“谢谢你邀我来。老天,这话听来可真蠢。像是参加高中毕业舞会的小女孩讲的话:‘谢谢你邀我来,玩得很愉快。’”她从皮包掏出手帕,按按眼睛,擤擤鼻子,“还好你不是独自去参加葬礼。”

“是啊。”

“也还好我去了,葬礼简单隆重又美丽。刚才出来时跟你讲话的是谁?”

“那是德金。”

“哦?他去那儿干嘛?”

“想碰碰运气吧,我想。很难说谁会出现在葬礼上。”

“这次出现的人不多。”

“屈指可数。”

“还好我们去了。”

“嗯。”—棒槌学堂·e书小组—

我请她喝杯咖啡,然后为她招辆出租车。她坚待要搭地铁,但我硬塞给她十块车钱把她送上车。

帕克贝尼特画廊的大厅服务人员指引我到二楼,那儿正在展出非洲和大洋洲的艺术品。我看到钱斯站在一排玻璃橱架前,里头陈列着十八九樽袖珍金像。有些模拟动物,有些呈现人形以及各种家用器皿。记得有一个雕的是蹲坐着挤羊奶的男人。最大那樽握在小孩手里应该刚刚好,其中好多看来都颇滑稽有趣。

“阿散蒂人4的黄金砝码,”钱斯解释道,“来自英国人称之为黄金海岸的土地,现在叫加纳。店铺里可以看到镀金的仿制品。这些全是真货。”

“你计划要买?”

他摇摇头:“我对这些没感觉。我想买有感觉的。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我们穿过房间。一尊青铜制女人头像立在一座四尺高的台上。她的鼻子宽扁,颧骨高耸。她的颈子围着层层项链,显得异常厚实。整个头部看来好像是个圆锥。

“这个青铜雕像来自已经消失的贝宁王国。”他宣称,“女王的头像。你可以根据她戴几条项链看出她的地位。她会跟你讲话吗,马修?她跟我可是说了很多。”

我在那青铜脸上读到力量,冷硬的力量和无情的意志。

“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干吗这样看着我?你明知你没钱把俺扛回去。’”他笑起来,“预估价是四万到六万块。”

“你不会喊价吧?”

“我不知道到时候我会怎么样。有几样东西摆着看看应该挺不错的。不过有时候我到拍卖场,就像有些人到赛马场一样——不是为了赌,只不过想坐在阳光下看马跑而已。我喜欢拍卖场的气氛、感觉,我喜欢听铁锤敲下的声音。你看够了吧,咱们走。”

他的车停在七十八街一个车库里。我们开过五十九街的大桥,穿过长岛市。四处可见站街女郎在路沿上,有的单枪匹马,有的成双上阵。

“昨晚没出来几个。”他说,“我猜她们觉得白天比较安全。”

“你昨晚来过?”

“只是开车兜风。他在这一带勾搭上甜心,然后开上皇后大道。要不也许他走的是高速公路?反正也无所谓了。”

“是无所谓。”

我们走皇后大道。

“要谢谢你参加葬礼。”他说。

“我本来就想去的。”

“陪你来的女人看去不错。”

“谢谢。”

“简,你说她叫这名字?”

“没错。”

“你跟她是——”

“我们是朋友。”

“噢。”他在红灯前刹车停下,“鲁比没来。”

“我知道。”

“我刚才跟你说的理由全是胡扯。我不想让姑娘们知道真相。鲁比跑了,她打好行李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吧,我想。昨晚我有个口信。昨儿我一整天叫处跑,一直在忙葬礼的事。我觉得还不错,同意吗?”

“服务周到。”

“谢了。总之,我服务处要我打给鲁比,区域号码是415那是旧金山。我挺纳闷的,拨过去后,她说她已经决定改行。我本以为这是恶作剧,你明白吗?然后我到她公寓去看,她所有的东西全不见了,包括她的衣服。家具她留下了。这一来我就有三间公寓空下来了,老兄。现在房屋短缺,有人找不到房子住,而我倒有三间公寓空着没人住。是不是挺了不起啊?”

“你确定跟你讲话的是她?”

“错不了。”

“她在旧金山?”

“她只能在那儿。或者在柏克莱,或者奥克兰,或者诸如此类的地方吧。我拨了号码,还有区域号码什么的。她总得人在那里才有那种号码,对不对?”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离开?”

“只说是改行的时候了,在表演她什么神秘的东方舞蹈吧。”

“你看她是不是怕被杀死?”

“保厄坦汽车旅馆。”他指着前方说,“是这家吧?”

“正是。”

“你在这儿发现的尸体?”

“尸体已经有人发现了,我只是赶在他们移走前过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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