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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我们回去吧。”
秋叶推开了我放在她肩上的手。“钉宫,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这件事连警察都不知道,是我守了十五年的秘密哦。”
“那我有兴趣一听。”钉宫真纪子拿起杯子,“是关于什么的?”
“很简单,关于窗户开关的。”
“窗户开关?”
“发现尸体的时候,有一扇窗户开着,所以警察认为凶手是从那里逃跑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秋叶环视众人,接着说道,“落地窗全都上了锁,而且是从内侧上的锁,从外面根本不可能打开,也不可能有人从那里出去。”
说完,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向我倒过来。
烂醉不醒的秋叶比想象要重,我把她抱到长椅上放平,把外套盖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钉宫真纪子问道。
我回过头来看着她。“什么?”
“她刚才说的话,说窗户都上了锁。”
我摇了摇头道:“完全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说这些。”
钉宫真纪子看向吧台内侧的夫人。“你呢?你应该知道她说的是怎么回事吧?”
五彩夫人把乌龙茶倒进杯子,喝了起来。她动作缓慢,但我看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她只是借着酒劲乱说,你不用当真。”
“不用当真?你让我对这么重要的事不用当真?人难道不会酒后吐真言吗?”
“谁知道呢。”夫人说完,端着杯子转向一旁。
“那我问你,她刚才说的是事实吗?那天你发现我姐姐尸体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关没关?”
“这个我都跟你、跟警察说过无数次了。”
“请你再说一次。”
夫人叹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在吧台上。“客厅朝向院子的窗户有一扇没有上锁,这是事实。”
“你敢发誓?”钉宫真纪子逼问道。
“嗯。”夫人点了点头,“我敢发誓。”
钉宫真纪子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走到秋叶面前,我慌了。
“你要干什么?”我挡在她前面。
“当然是要接着问她刚才的事了。”
“她睡着了,而且烂醉不醒。就算你硬叫醒她也没用,她无法好好说话。”
“如果不叫醒她,怎么知道她能不能好好说话?”
“就算你现在硬问也没有意义,她都醉成那样了。反正你也要在她清醒之后再问一遍,不如就等那时再问好了。”
钉宫真纪子瞪着我,似乎并不买账,但咬了咬嘴唇后,她缓缓点头道:“好吧。就像你说的,我不必着急。而且我认为她说的是真话。”
“是因为酒后吐真言吗?”
“也有这个因素,但我认为她今晚会来这里,就是这个原因。她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而特意来的。”
我不明白钉宫真纪子在说什么。似乎看到我面露疑惑,她笑了。“是她说要来这里的吧?”
“没错。”
“昨天她跟我联络,问我要不要去蝶之巢。我说只要有空,我每天都去。然后她说,那我们可能近期就会见面,随后就把电话挂了。”
“是秋叶……”我转身低头看了看秋叶。她睡得正香。
“她是为了告诉我刚才的事而专程来这里的。不然的话,她不会在白色情人节和男友一起到这种有问题的店里。”
这句话似乎让夫人不闻兴了。我瞥见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钉宫真纪子接着说:“秋叶说的是真话。案发那天,仲西家的门窗全都从内部上了锁,既没人能进去,也没人能出来。这是事实。”
“要是这样,秋叶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保密到现在?”
“正因为重要才要保密呀。这个事实能彻底改变案子的性质,能说明杀我姐姐的并不是闯进来的外人,而是家里的人。这么重大的事实秋叶当然要隐瞒了。”
“那刚才她为什么又说出来了呢?这不是矛盾了?”
“这个……的确有些奇怪。但也能说通,这大概是她的胜利宣言。”
“胜利宣言?”
“就像她刚才说的,离时效到期还有十七天,而警察并没有任何实质行动。芦原还在独自追查,但也没什么成果,还落到跑去从关键人物的男友嘴里打听这个人近况的地步。”钉宫真纪子看着我说道,“她应该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所以把必须藏好的底牌亮给我了。那天仲西家是个密室。但就算我现在知道了也无计可施,告诉警察也没用,等警察来确认时,秋叶又可以一问三不知。她可以说在蝶之巢酒吧说的话都是信口乱说的。这样就全完了,警察什么都确认不了。所以她会发表胜利宣言,同时……”她推开我,走近秋叶,俯视着仍在睡的秋叶,“这也是她的犯罪宣言,她承认自己就是凶手了。因为发现尸体时,家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我又挤进秋叶和钉宫真纪子之间。“她只是乱说的。”
“乱说?她为什么要乱说?”
“她只是想捉弄你。你似乎已经认定她是凶手,所以她想捉弄捉弄你,肯定是这样。”
钉宫真纪子嘴角放松下来,歪头看着我,目光就像在看某种珍禽异兽。“这十五年里,我可是一直都处在死者家属的立场。我刚才说法律规定的时效跟我无关,但实际上我非常痛苦,你能理解吗?”
“我想理解……但似乎不够。”
没错。你也是成年人,一般成年人都会明白的,至少能想象得到。一般人是不会去捉弄抱有痛苦的死者家属的。就算再怎么爱欺负人,也不会去享受他人的不幸。而且她捉弄我也没有意义啊。会在时效快到时捉弄死者家属的只有凶手,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无言以对。虽然我脑海里全是“秋叶不是凶手”这个念头,却说不出口。
钉宫真纪子转过身去,一面打开背包一面朝吧台走去。
“我来这家店已经很多年了,就数今晚的收获最大。这种一点都不好喝的酒喝了这么多年,总算有回报了。”
“今晚你不用付钱了,你什么都没喝。”夫人说道。
“也是。”钉宫真纪子说完合上了包,又转向我说道:“等她醒来以后,请代我转告她,心是没有时效的。”
“这个……我会转告她的。”我并不打算转告,却还是这样回答。
钉宫真纪子大步走出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长出一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五彩夫人从吧台后走出来,坐到我旁边。
“你不要在意那个人的话。她只是因为时效就要到期而紧张到了产生妄想的地步。”
“我没在意钉宫,但我在意秋叶的话。为什么她会那么说?”
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像你说的,她可能是想捉弄人吧。按照常理,人一般不会去捉弄死者家属,但钉宫认定秋叶是凶手,秋叶便想用这种方法来报复钉宫。她都醉成这样了,已经完全没有判断力了。”
“滨崎女士,”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秋叶说的不是真的吧?”
她眨了眨眼睛,但并没有移开视线。舔了舔嘴唇后,她看着我点头道:“不是真的。有扇窗户没有上锁,凶手就是从那里逃走的。到了这种地步,我不会对你说谎的。你想想,那时秋叶可是晕过去了啊,她不可能知道窗户锁没锁好。”
夫人的话有一定说服力,但我并不完全相信她。正是她作证说秋叶当时晕过去了。
但我不想在这里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感觉很不安,就像蒙着眼睛下楼梯一样,一不小心就会一路滚落到底。
“能帮我叫辆车吗?”我说道。
秋叶在出租车上也一路熟睡。到了宾馆后,我硬是把她摇起来,架着她走了进去。服务员赶紧上前帮忙。
古典宾馆的双人房散发着古典气息,家具和用品都是仿制的古董。透过木框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海港。
扶秋叶到床上睡下后,我从冰箱里取出可乐喝了起来。看着她的脸,我回想起她说过的话。
“落地窗全都上了锁,而且是从内侧上的锁。”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这是事实吗?
假如秋叶所说不假,那就像钉宫真纪子说的,秋叶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凶手了。就算时效迫近,也不会有人做出这种事。一般来说,越临近时效,就会越发小心。钉宫真纪子说秋叶的举动是一种胜利宣言,我并不这么认为。
盯着秋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说过不喜欢跟人道歉。至于理由,她说到了三月三十一日会告诉我的。
我想起在某本书里看过,犯了罪的人在内心深处是希望被捉拿归案的。他们不断受到良心的谴责,不知何时会被抓的恐惧也时常折磨他们。
也许……
也许秋叶是想要道歉的,我这样想。可她不能说“对不起,很抱歉把你杀了”,这让她很痛苦。这种痛苦让她说出了当时仲西家其实是密室。这样就能说通了。
可我爱这个女人。我宁愿舍弃妻女,也想和她相守。
我握着冰凉的杯子,掌心却开始出汗。我把剩下的可乐倒进杯子,泡沫发出了波浪一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