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2)
“没有!”
“你到底有没有心思认真琢磨啊?你再好好看看!在个人项目上获得第四名的一共有四个人。而在所有这些项目里,还有另外一位日本选手也获得了名次。”
我的目光又落到名单上。
“真的!”
“也就是说,争夺奖牌时,能顶上去的队友越多,总体比赛成绩就会越好。不管是科斯特纳还是罗卡,倘若比赛中再有一位本国队友一起争夺名次,也许在正式比赛中就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了。”
“唔,你说的这些有没有什么数据证明呢?”
大叔“啪”地打了个响指。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整理了日本历年获得奖牌的记录。这里有一些很耐人寻味的信息呢。”
大叔又拿出了一份新文件。我很想说:你不好好写小说,每天到底在干些什么?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大叔的工作之一吧,我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
“日本获得首枚奖牌的是猪谷千春选手,不过那是在五十年前,所以就不计算在内了。日本开始在冬奥会上真正地投入人力与物力,是在札幌冬奥会之后。在那次运动会上,日本独揽了金银铜三枚奖牌。”
“你又提这件事了啊。”我不耐烦地挠了挠耳后。
“你给我闭上嘴好好听着!笠谷、金野与青地三名选手同时登上奖台,那情形确实非常振奋人心。然而,这里不容忽视的一点是,日之丸飞行队可不是只有他们三个组成的。七十米级别的高台滑雪比赛第一轮结束时,日本选手是占据了从第一名到第四名的。”
“啊?第四名?”
“还有一位叫做藤泽的选手,他也是一位有希望夺得奖牌的实力选手。我认为,正是由于这位实力战将把持着第四名的位置,其他三人才放开一切思想包袱,跳出了好成绩的。”
“还有,”大叔接着侃侃而谈,“一九八年,在普莱西德湖奥运会上,虽然八木弘和选手在七十米级别比赛中获得了银牌,但同时秋元正博也获得了第四名。倘若当时八木表现不佳,那么秋元也极有可能获得铜牌。如果再分析一下在之后个人奖牌获得者的案例……”
大叔将文件展开。
“在一九八四年的萨拉热窝冬奥会上,北泽欣浩在速滑男子五百米比赛中获得了银牌。然而北泽选手获奖完全是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当时人们认为最有夺金希望的是称霸于世界短距离滑雪项目的黑岩彰,然而黑岩彰在正式比赛中失误了。就在整个日本都沉浸于沮丧与气馁的气氛中时,北泽给出了令世人为之震惊的完美表现。”
“嗯?那跟这次奥运会上的加藤与及川的情况很类似啊。”
“正如你所言,虽然感觉上加藤身负众望却一败涂地了,但其实日本在速滑运动历史上最初的奖牌并不是由头号选手取得的。而且,人们寄予厚望的选手在正式比赛中出状况也不只限于日本本国,这在所有国家都是一样的。实力强劲的国家能够最终获得奖牌,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还拥有第二位、第三位有实力争夺奖牌的选手。美国这次在高山滑雪的混合项目中,主力选手伯德·米勒在滑降阶段排名第一,我还以为他会直接取胜呢,结果在回转时段居然没有通过旗门,让人觉得美国队夺金的梦想一定破灭了。谁知道擅长回转的特德·里盖特居然从滑降时的二十二名一举逆转了局面,从而在这一项目中取得优胜。这样一来,美国男子滑雪时隔十二年又在高山滑雪项目中获得了金牌。”
“日本队在这次的高山男子回转项目中取得名次的,也并非被称为主力选手的佐佐木啊。”
“我想,在佐佐木选手身上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他一定会觉得有点不堪重负吧。所以相对而言,皆川选手与汤浅选手更能够发挥所长。”
“也就是说,与其把夺金的期待全部放在一位选手身上,反倒不如有至少两名选手拿到名次更好些吧。”
“绝对是这样的。以这种方式成功的例子还有很多。在一九九二年阿尔贝维尔冬奥会上,短距离速滑项目中有三位实力健将:黑岩敏幸、井上纯一与宫部行范。结果日本队在五百米项目与一千米项目中都获得了奖牌。一九九四年利勒哈默尔冬奥会上,虽然河野孝典在个人混合项目中获得了银牌,但不用说,当时的主力选手是荻原健司。河野成功地掩盖了夺金呼声最高的荻原的失败。在之后一届的长野大会上,日本队出现了夺金高潮。不过这些项目中,都必然有能够在实力上互相抗衡的两位选手参加。比如,获得金牌的速滑选手清水宏保与队友堀井学,猫跳滑雪项目中的里谷多英与队友上村爱子,跳台滑雪项目中的船木和喜与队友原田雅彦、葛西纪明,短距离滑雪项目中的西谷岳文与队友寺尾悟、植松仁等等。而与之相反,在身负夺金厚望的主力选手只有一位的情况下,最后几乎都没有取得好成绩。以这次冬奥会为例,就可以举男子花样滑冰为例。其实这次在国内有一位实力相当的对手叫做织田,但由于出场名额有限,只派了高桥选手一人参赛。所以必须首先从增加出场名额这一点上出发,好好考虑对策。另外,男子远程速滑项目的白幡选手以及女子远程的田选手,长期以来也属于孤军奋战之列。虽说由于长年来不断连续挑战,也获得了一些相应的成绩,然而始终没有获得过奖牌,究其原因,我认为就是,独自一人的挑战终归是有界限的。唯一的例外也就是阿尔贝维尔冬奥会上获得女子花样滑冰银牌的伊藤美多利选手了吧。”
听到这里,我歪了歪脑袋。
“不过,即便是在夏季奥运会上,很多比赛也只有一位选手能够获得参赛资格,什么柔道啊、体操项目啊都是如此。室伏选手在投掷链球的比赛项目中也是孤军奋战、夺得金牌的啊。假如说没有两名选手以上出战就无法获得金牌,不过是冬奥会的借口罢了。”
听到这里,大叔皱着眉头,竖起食指,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这有点令人恼火。
“冬奥会中有很多受自然环境影响非常大的比赛项目。比如要在滑行这种不安定的状态中决一胜负,因此比较容易发生事故。而且在比赛过程中需要对夏季奥运会中不可能出现的超高速度加以控制。在冬季运动中无法预知会发生怎样的意外状况。在这种情况中,将所有获奖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位选手身上,这本身就是十分荒谬的!”
“你竟然还说是荒谬的?”
“日本队这次在男子回转项目中虽然非常果敢,不过,已经有人在某种程度上对此预言过了。”
“是木村公宣先生吧?”
我们与木村先生一起在都灵用过餐,那是在男子回转比赛两天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木村先生曾经对我们说,男子回转比赛上可能会出现比较耐人寻味的现象。他说这话的根据并不是主力选手佐佐木明的状况十分良好之类的事情。木村先生这时已经开始注意到皆川选手,而当时按照世界杯时的成绩,皆川选手已经被编入第二队参加比赛了。他在这一团体中,最多排在第十六名,如果其他选手表现出色,可能连这个排名也没有。然而由于澳大利亚队临时更换了参赛选手,皆川便被编入佐佐木所在的第一队中。这样一来,滑行时间排名最差也可以排在第十五名之内。如果顺利的话,也有可能排到第八或者第九名。当时木村先生认为,如果两位选手在这样的环境中参加比赛,对于日本队来说,结果会很值得期待。”
“结局果然如同木村先生所料啊!”
“木村先生常年在这一比赛领域孤身奋战至今,深谙其中的辛苦与能力极限,所以这一次,我觉得他也是本能地抓住了‘这回一定行’的感觉。”
“木村选手在这方面也经历过很多事情,坎坷啊!”
回国时,木村先生与我们同一班飞机,我们对他始终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而且你要注意到,虽然荒川静香选手获得了金牌,但同时村主选手也获得了第四名。即便当时荒川选手出现失误而惨败,日本也至少能够确保一枚奖牌。所谓的有实力、有望夺奖,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因此我得出一个结论。”大叔竖起了手指,“夺取奖牌的最低条件在于:在主力选手之外必须还要有另一位准主力选手。也可以说,比赛的胜负走势,是由这位准主力选手的水平所决定的。”
哦,原来如此啊。我一边思忖着大叔的话确实有点道理,一边点了点头。不过,我忽然觉察到一个问题,便抬起头来。
“你的意思就是,要使参加各项比赛的选手层面更加有实力一些呗。这事儿想必每个比赛团体一直以来也都在考虑,我想他们可没工夫听你一个外行说三道四。”
“不,不单单是加强选手层面的实力、培养准主力选手什么的,这种想法在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假设有一位主力选手a,那么相应地要培养一位准主力选手b。在这种情况之下,是应该将b培养成为与a相同类型的选手呢?还是将其培养为具有不同特点的选手呢?这便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从培养阶段来看,如果没有从一开始就怀着要培养两位以上的主力选手的想法,事情就不那么容易实现。我觉得现在日本队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就是因为在培养选手方面缺乏明确目标,在选手的发展方向上放任不管、听之任之,所以才止步不前。”
“放任不管……嗯,也许是这样吧。日本队拥有的不是世界纪录保持者,而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一点,恐怕体育协会也没有想到吧。”
“不过,照这样下去肯定是行不通的。”大叔用力摇了摇头,“从实际情况来看,即便要培养准主力选手,在队伍中培养二号、三号种子选手,眼下也是愈发困难了。”
“你怎么突然变得悲观起来了?”
“结局可以用统计学知识来解释。要出现能够有实力争夺奖牌的头号主力级选手,首先必须要具备相应的分母才行。也就是说,要有数量众多的比赛选手,然后才有可能从中产生实力选手。从目前情况来看,很多比赛项目都是在尽最大努力培养一位主力选手。若要再培养一位,即需要使比赛人数变为目前的双倍。可是有意要练习冬季项目的儿童数量今后恐怕会继续减少下去。这次的都灵冬奥会甚至会加剧这种现象。”
“是因为没有拿到奖牌吗?”
“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这次冬奥会的平均收视率是历史上倒数第二位,仅高于盐湖城冬奥会。倘若没有荒川静香选手的夺冠,恐怕会是收视率最低的一次了吧!日本人对于冬奥会的关心日后愈加淡薄,那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由于拿不到奖牌,因此对这些项目的关注就越来越少,因而比赛者的数量又不断减少。于是,由于很难出现优秀选手,离奖牌的距离就愈发遥远。这真是一种恶性循环啊!”
“除去花样滑冰之外,收视率较高的比赛项目有男子u型池比赛、男子五百米速滑以及女子猫跳式滑雪比赛项目等。这些不用说,都是在比赛前被认为有希望获得奖牌的项目。由于在这些项目上都失利了,人们便兴味索然了。换一种角度来考虑,也就是说,只要能获得奖牌,便极有希望恢复人气。也许下一届的温哥华冬奥会对日本来说就是一个转折点。但假如下一届冬奥会上日本队的赛绩仍旧不尽如人意,那么日本国民对于冬奥会也许就完全失去兴趣了。”
“这么说来,大叔你是在探讨冬奥会对于日本人来说具有何种意义这个问题吗?那你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啊?”
听我这么一说,大叔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只是“唔”地应了一声。
“什么呀,难道你最终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吗?”
“这个问题还需要时间来验证啊。我感觉真正的答案应该会在下一届温哥华冬奥会上揭晓。不过,现阶段也有一些可以断言的事情。”
“什么事情?”
“在我实际进入到冬奥会赛场之后感觉到,日本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它不像韩国与中国那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亚洲国家,并在此基础上寻求自身的特点,而是一味地向欧美看齐。在很多赛场中,我们都被周围的人投以异样的眼神,他们好像在纳闷‘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日本人在呢?’我们甚至遭遇了嘲笑与冷遇。当我们看到,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到达终点之后,日本选手才终于回到会场时,心中感到十分痛心,这也是事实。我甚至觉得,这好像象征了日本在世界中的立场:强自己所难,站在一个错误的地方,被众人以怪异的目光看待。然而我却被这样的日本选手感动了。我生平第一次明白了顾拜旦所说过的‘重在参与’这句话的含义。奥运会是可以堂堂正正地主张‘请勿忘记:我们就在这里’的场所。日本也有冬天,也有地方会降雪,池塘也会结冰,所以会参加冬奥会。而且作为一个国家来说,这是极其自然的事情。我认为,我们应该不光着眼于有希望夺得奖牌的项目,倘若对于那些经过努力拼搏取得第二十名、第三十名的运动员们也加以关注,那么民众对于冬奥会的关注程度将会有很大改观。”
嗯,不管怎么说,这结论总结得还算不错。
“那,下一步怎么办呢?”我试探着问道,“好像木村先生邀请你去观看温哥华冬奥会了吧?”
“怎么可能会去嘛!我的身体可受不了。”大叔说着,皱起了眉头。
“下次就在电视上看好了。”
我听了大叔的话,不禁暗中琢磨着这话的可信度。因为我知道,大叔从意大利回国之后,仍在网上查阅观看冬季比赛时要穿的长靴。
也许到那个时候,我又会被施以“冬日魔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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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酷林匹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