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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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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父亲没回家,不过我一点也不意外。不但不意外,甚至隐约感觉到,我将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我的预感是对的。到了隔天,甚至后天,父亲都没有再回到公寓来。

又过了几天,家里来了几个父亲那边的亲戚。其中一个是松户的姑姑。他们的嘴里接连说着:“真麻烦呀、伤脑筋呀。”没有任何一个人正眼看我一眼。他们只问了我一次:“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去了哪里?”我回答:“我不知道。”

那一天,之前的那三个地狱使者也来了。他们和亲戚间没有特别发生争吵,只是低调地办了一些事务性的手续。三个使者面无表情,亲戚们垮着一张脸听他们说明事情原委。

几天后,住在三鹰的亲戚来接我。我只带着必要的行李离开了公寓。那位亲戚在经营造园事业,家里有一间没人使用的空房间。

我从那位亲戚家通学,但生活并没有因此获得安稳的保障。我在他家待了三个月左右,接着寄宿在别的亲戚家,过了两、三个月之后,又被踢到另一个亲戚家。

就这样,当我升上高工三年级,才搬到父亲说已经打过招呼的松户姑姑家。她家的女儿已经出嫁,因此允许我住进她原本使用的房间,但是严格禁止动她房间里的物品,只可以使用书桌和书柜。紧闭的壁橱在缝隙贴了几张纸,而且还捺上封印。至于衣柜则是上了锁。

房间里摆了一台小型音响,使用的时候必须经过他家人的同意,不过我还是经常擅自使用。我会带上耳机,收听f播放的流行歌曲和外国音乐。听音乐的时候,是我在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当中唯一心情平静的片刻时光。其实,我比较想听唱片,但是唱片应该都放在壁橱里吧。

书柜上排列着小说、上学时用的参考书和少女漫画。其中,还掺杂着几本女性杂志,杂志的内容让从没看过这种书刊的我大吃一惊,里面有许多关于性爱的大胆表现。我这才知道,原来女性对性爱也有兴趣。好一段时间,阅读那些杂志成了我私密的乐趣。

我每天疲于应付他们家的人。不过,事后回想起来,其实那家人都是好人。他们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却供我吃住,还让我去上学。虽然他们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很碍事,但他们却不曾把厌恶的心情写在脸上,或用难听的话挖苦我。我后来想想,其实在壁橱上封条或衣柜上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她女儿嫁出去了,不过也真亏她肯同意把房间借给我呢。

她女儿经常回娘家,看到我的时候,还会笑着对我说:“房间你可以随意使用。”

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着,我发现衣柜和墙壁间的缝隙间塞有东西。我用三十公分的尺将它勾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六个未使用的保险套。

我当然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只不过实际看到还是头一遭。我不清楚房间的主人公为什么会有保险套,又为什么会将它塞在那种地方。然而,发现保险套却让我想象到房间主人做爱的情景。那种幻想让我感到异常地兴奋。我生平第一次戴上保险套自慰。不用说,我在脑中侵犯的对象自然是房间的主人。罪恶感和破戒意识交融,化为一股刺激,让我达到至高无上的快感。射精之后,我虚脱地思索着该讲使用过的保险套丢到哪里才好。

父亲依旧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亲戚是否积极地调查父亲的下落,至少松户家的人应该不会认为保持现状即可。只不过,他们似乎在思考别的解决方法。因为姑姑曾经这样问过我:“我说阿和,你会不会想要跟妈妈一起住呢?”

她指的妈妈当然是我的生母。她大概是认为,与其找到父亲,不如把我交给母亲比较快。

老实说,事到如今我并不想和母亲同住。我对她的母爱抱持怀疑,更对她的不负责任感到生气,但是我却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还是和亲生母亲一起住比较好吧?”姑姑还是继续问我。

我偏着头,回答:“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姑姑不满地点头。

后来,把我交给母亲的计划好像失败了。她们不可能找不到母亲住的地方,说不定是母亲拒绝了。我从很早以前,就亲眼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建立了一个和乐的家庭。在那之后,松户的姑姑不曾再问我与母亲同住的事。

升上三年级,自然必须考虑未来的出路,但这完全轮不到我操心。在我几乎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学校就已经帮我安排到一家制造厂工作了。虽然名为造船厂,但实际上却不制造船只,而是一家以制造重机械为主的公司。

毕业典礼后不久,我就住进了位在府中的单身宿舍。一个离车站很远,连要到公车站都得走上附近二十分钟的地方。工厂就在那个公车站附近。

宿舍很老旧,细长型的房间里铺着八张榻榻米[13],活像个鸽子笼。如此狭窄的房间由两人共用。和我同住的是一个名叫小衫,看起来曾当过混混的男人。他好像生性对什么都有意见,一搬进宿舍就抱怨连连,不光是对狭窄的空间有意见,一会儿抱怨工作服的造型太俗气,一会儿说戴上工作帽会弄塌发型,连护目镜他都能碎碎念,说它看起来愚蠢至极。除此之外,宿舍的伙食难吃和浴室的水流太小,也在他抱怨范围。格外令他不满的是,舍监会擅自跑进住宿生的房间。小衫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还拿着雨伞跑去舍监室找他理论。连同我在内,有几个人听见了他的咆哮声。不过,幸好他没有笨到拿雨伞敲舍监的头。

小衫从不看布告栏,因此他完全不知道舍监通知住宿生的各种事项。多亏我有罩他,他才没有出洋相或挨骂,因此尽管他总是开口闭口抱怨,却不曾对我发过一句牢骚。我甚至还帮他写过新进员工必须写的日志。我想,他本性应该不坏,只不过,他明知道头发会被帽子弄塌,还是要一大早起来用吹风机吹个老半天,好将头发立成鸡冠头,这点实在令我受不了。

不管怎样,单身宿舍是我期盼已久,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自己的城堡”。

我隶属于机器马达的生产线,最先分配到的工作是将瑕疵品解体,然后是检查和包装。每一项都是极耗体力的工作,因此每轮一次晚班,我的体重就会掉两公斤。

我的小组自组长以下有十三个作业员。没有人和我同时期进公司,全部的人资历都比我老。其中,有一个大我三岁名叫藤田的男人,凡事都要找我的碴。

藤田的做法很阴险。好比说,他负责的是我上一个制程,但他会先大量囤积产品,然后再一口气流到我手上。对于新工作还不熟悉的我,马上就一阵手忙脚乱。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不时还会故意将瑕疵品混在产品中。他这么做是期待我在慌忙中没找出瑕疵品。实际上,我的确好几次没找出瑕疵品,每次都被组长狠狠地骂了一顿。我很想告诉组长都是藤田在搞鬼,可惜我并没有证据,只好乖乖挨骂。

等到我习惯了工作之后,藤田又耍出了另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蛮横花招。他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瑕疵品混进平板架上已经检查完毕的产品中。还好当时我刚好察觉到,要是就那么包装出去的话一定会招到客户抱怨,并且引发一场大骚动。

我不太清楚藤田讨厌我的理由。他似乎没有捉弄所有后进员工,或许是特别讨厌我吧。我听过闲言闲语说他就是看不爽我的长相,所以我想说不定就是两人不投缘吧。

然而,我受不了只是因为两人不投缘就捉弄我。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到藤田身旁。藤田的目光透过护目镜,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副在说“有何贵干”的样子。

“你刚才把瑕疵品混进平板架上检查完毕的产品中,对吧?”

“我才没做那种事呢。”藤田别过脸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被骂的可是我唷!”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想找人吵架吗?”

“想找人吵架的人是你吧?”

但藤田没有回答。他无视于我的存在,继续组装产品。

“反正,会做出那种事的……”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警铃在我背后响起。回头一看,我负责的地方堆了一堆产品。我慌忙地赶回去却已太迟了,运送产品的输送带已经停了下来。

“田岛!”耳边传来组长尖锐的叫声。“你在发什么呆呀!好好干!”

“对不起。”我在道歉的时候,瞥见藤田面露嘲笑的侧脸。我一时火上心头,把手上用来检查产品的工具朝他丢去,击中了他的右肩。

“你搞什么鬼!”

“还不是因为你干的好事。”

“你想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吗?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我拿起一旁的扳手,直接朝他丢去。

“混帐!”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被人从身后架住。原来是组长。“田岛,你在做什么?!”

“都是那家伙害的。”我想用穿着安全鞋的脚踢藤田,但脚却不够长,踢不到他。

藤田一面讪笑,一面往后退:“我好怕唷。这家伙的脑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藤田,你做了什么?”组长问。

藤田伸出手在脸前挥呀挥。

“我不知道呀。这家伙突然跑来找我的碴。”

“我没有找碴。”

“闭嘴!总之,你们两个一起给我过来!”

组长将我拖到工厂角落。

我说明事情原委,但组长并不相信我说的话。组长后来也问了藤田,藤田当然不可能承认,但组长却没有怀疑他。

自从那天以来,我遭到众人的孤立。我从生产线上被调了下来,主要的工作变成调度材料和将装箱的产品搬到出货区。我好想被视为大乱团队合作的害群之马。当休息时间大家吵吵闹闹地在玩纸牌或扑克牌的时候,我也一个人看书。

就在我开始为工厂生活感到忧郁的时候,同寝室的小衫偷偷带女孩子进来宿舍。有一天,当我结束晚班工作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小衫带着女孩子走进房间。我们彼此都吓了一跳。他那天请特休,似乎忘了我上晚班。

“她叫奈绪子。”小衫红着脸为我介绍。那是一个短发,个子娇小的女孩子。她畏缩地低头向我行了个礼。

据小衫说,他不是第一次带她进宿舍了。

“因为,带女人进来的又不是只有我。”说完,小衫贼贼地笑了。“我也看过好几个人带女人进来。不过我不会去告密的啦。大家礼尚往来嘛。你也这么认为吧?”

小衫在暗示我,要我别张扬这件事。当然,我并没有打算打小报告。

原来奈绪子住在同公司的女子宿舍。她和我们同期,在别间工厂工作,好像是透过联谊认识小衫的。闲聊之下,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奈绪子竟然和江尻阳子是同一所高职毕业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江尻阳子的同学。没想到奈绪子竟然眨眨那双大眼睛,说她们是同班同学,而且感情还挺好的。

“同班同学……换句话说,是一年级的时候,对吧?”

“嗯,毕竟……”

“我知道。”我点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阳子只念到高职一年级的秋天为止。

小衫想要知道事情原委,于是我将阳子自杀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小衫也一脸黯然地低声说:“真是难为她了。”

“那你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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