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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河直之之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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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谁说的?”

“哦,出版社的一些人。”

“工作上有来往的人出席的是上石神井的正式葬礼。茨城的是由亲朋好友举办的,因此我通知他们不用出席。”

“听说是这样。”加贺拿出手册,开始慢腾腾地翻页,“我可能会问到一些失礼的问题,请见谅。一切都是为了查明真相。”

“不必客气,尽管问。”我说道,心想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失礼不失礼。

“听说最近穗高企划的经营好像不是很顺利,是真的吗?”

“这个嘛,”我苦笑着说,“说顺不顺利,其实是个主观上的问题。依我个人的看法,倒没觉得有多差。”

“但最近几年的贷款数额好像增加了不少,特别是在电影制作方面。据说围绕经营方针,你和穗高先生多次发生冲突。”加贺看着手册说道。

“这个嘛,毕竟都是普通人,有时难免会有意见上的对立。这也是正常的。”

“意见上的对立?”加贺直视着我问道,“仅限于经营方面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我从与浪冈准子小姐关系密切的人那里听到了不少情况。”

“所以呢?”

“浪冈小姐曾经跟朋友透露过这种烦恼。有人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讨厌那人,却爱上了通过那人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是这些内容。”

我沉默了,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万万没有想到,话题会从公司的经营跳跃到这里。

“那个人指的是你吧?”加贺说道。可能感到自己抓住了要害,他的口气充满了自信。

“这个嘛……”我歪了歪头。明明知道这种表情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淡淡地笑了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浪冈小姐觉得你好像喜欢她。难道那只是她自我陶醉吗?”

我叹了口气。“我对她是有好感。”

“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是指……”

“宠物明明没有什么大毛病,却为了见到她而带着宠物去动物医院,是这种程度吗?然后算好她下班的时间,再约她喝茶,不是吗?”加贺连珠炮般地说完后,默默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手掌蹭了蹭下巴。胡子有点长了。

“加贺先生,你可真行。”

加贺放松了表情。“是吗?”

“既然调查得那么清楚了,还有必要特意问我吗?”

“我是想从本人嘴里听到真相到底怎么样。”加贺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有那么几秒钟,我们都在沉默。我听见风吹过的声音,窗框吱吱作响。莎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蜷缩在我脚边。

我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我可以喝啤酒吗?这种话题,没有酒精很难开口。”

“请。”

我站起来打开冰箱。罐装的黑啤酒凉得恰到好处。

“加贺先生也来一罐?”我拿着黑色易拉罐问他。

“是正宗的黑啤啊。”加贺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感到有点意外,将啤酒放到他前面。我本以为他会以工作为由拒绝。

重新坐下,我打开拉环喝了一口,黑啤特有的香味弥漫在嘴里。值得庆幸的是,啤酒拯救了我干渴的嗓子。“我曾经喜欢过她。”看着加贺的脸,我明确地告诉他。因为我觉得用拙劣的方法隐瞒此事,反而会刺激这个警察敏锐的嗅觉。

“不过,”我继续说道,“仅此而已。我和她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用从前的说法就是,手都没拉过。真的。因此,即便她与穗高诚交往,我也没有权利指责她,更不会去恨穗高诚。说白了就是我的单相思。”说到这里,我又喝了一口啤酒。

加贺从凹陷的眼窝深处看着我,像是要透视我的真意。终于,他也打开了啤酒,并像干杯一样举了起来。

“大鼻子情圣。看来你是为了她的幸福主动退出了。”

“没那么高尚。”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又一厢情愿地被甩了而已。”

“你还是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吧?”

“那当然。我可不是因为被甩就希望对方不幸的那种阴险男人。”

“既然如此,”加贺说道,“当知道穗高先生抛弃浪冈准子小姐,准备与神林美和子小姐结婚时,你是不是产生过特殊的感情?”

“特殊的感情?”

“对,”加贺点了点头,“特殊的感情。”

我紧紧握着啤酒罐。本打算再喝一口润润嘴,却觉得反胃,没有兴致再喝了。

“这个不会。”我说道,“加贺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被像垃圾一样对待,一时冲动而杀了穗高诚?可惜并不是这样。我可没那么单纯。”

“谁说你单纯?”加贺挺直了腰,“你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这是我仔细调查后的感受。”

“这好像不单单是在夸我吧。你是不是怀疑我?”

“说实话,我的确是在怀疑。你是嫌疑人之一。”加贺果断地说完后,喝了一口啤酒。

3

“真是的。”我抱着胳膊问他,“遗书的事情怎么样了?”

“遗书?”

“浪冈准子小姐的遗书,就是那个写在报纸广告背后的。报纸上说经验证,是她的笔迹。”

“那个呀,”加贺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已确认那是她本人写的。”

“这样一来,一切不都解决了吗?她不是在遗书里暗示过要杀穗高吗?”

加贺放下啤酒罐,用食指挠了挠太阳穴。“她并没有暗示这些,只写了自己先去天堂而已。”

“这不就是暗示吗?”

“这可以理解为她希望穗高先生死,但并不能说明她坦白自己杀了穗高先生。”

“这是强词夺理。”

“是吗?我认为只是在叙述客观事实而已。”

加贺从容不迫的态度令我非常烦躁。

“总之,”我紧紧地握着啤酒罐说,“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不是凶手。我杀不了穗高。”

“这可不一定。”

“穗高的死因是吃了毒药。硝酸士的宁……对吧?那种东西,我上哪儿去弄?”

听到这儿,加贺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开始翻手册。

“五月十七日中午,你和穗高先生他们一起去了意大利餐厅。可是听店里的人说,只有你中途出去了。记录明确显示,只有你的那份菜没有端上餐桌。”说到这里,加贺抬起头,“这是怎么回事?用餐时只有你一人离开餐厅,应该是发生了相当重要的事情吧?”

我感到握着啤酒罐的手掌开始冒汗。心里虽然作好了警察会察觉到这件事的准备,但这仍然是我想避开的部分。

“那件事和我无法搞到毒药有什么关系吗?”我拼命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问他。

“我在想,你当时是不是和浪冈准子小姐有过接触。”

“接触?什么意思?”

加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许他觉得没用的问答只会浪费时间。他在桌上交叉手指,翻着眼睛看着我。“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中途离开餐厅?”

我端正了姿势,觉得到了关键时刻。

“有一件必须在当天之内完成的工作。因为想起了那件事,就先失陪离开了餐厅。”

“奇怪。听雪女士及餐厅的人说,之前你的手机响过。”

“是我自己弄的。”

“自己?”

我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调到设置来电铃声的操作页面,按下确认键。熟悉的手机铃声从小小的扬声器传了出来。

“就这样装作有电话,说外面忽然有急事找我,这样中途退席也比较方便。”

加贺表情严峻地看着我的手机,但很快露出了微笑。

“到底是什么事?难道吃完饭过去就来不及吗?”

“可能来得及,也可能来不及。我要整理一本小说的资料。因为穗高打算拿着它去新婚旅行,因此无论如何必须在当天完成。我一不留神忘了,吃到一半才想起来。”

“那份资料在这里?”

“不在,已经交给穗高了。”

“具体内容是什么?”

“是有关陶艺的资料,a4纸,大约二十张。”

“陶艺……这样啊。”加贺将我这番话记在了手册上。他仍然面带令人不快的笑容。在我看来,他的笑容就像是明知道我说的都是假的,却以此为乐。

估计他以为给我来电话的是浪冈准子。但他应该找不到相关证据,因为她使用过的手机已经被穗高处理掉了,充电器则是我扔的。电话并不是以她的名义办的,因此不存在会被查到通话记录的风险。

加贺思索片刻后问道:“那份资料是什么时候交给穗高先生的?”

“周六晚上。”

“周六晚上?为什么?穗高先生不是打算新婚旅行时带去的吗?为什么不在婚礼当天交给他?”

“因为当天有很多事情,我想可能没有时间把东西交给他。再说,如果从穗高的角度想,穿着新郎礼服拿着那份资料也不像样。最重要的是当天很有可能会忘记。”

加贺默默地点了点头,将手伸向啤酒罐。他一边喝啤酒,一边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我。与其说是想看穿我的谎言,不如说是想看清说谎人的本质。

所谓的陶艺资料确实存在,我是在大约两个月前交给穗高的。那个东西估计现在仍在书桌的抽屉里。加贺一定是预想到了这些,才会问我交资料的时间。如果我回答说是当天给的,那就正中他下怀。因为那样的话,如果资料不在旅行用的行李里,就显得不自然。但如果我说是前一天交给穗高的,那么逻辑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即便穗高的行李中没有那份资料,也不会产生矛盾。因为有可能是他临走前改变主意不带,或是忘记放进行李箱。

“还有别的疑问吗?”我问道。

加贺合上了手册,放进上衣口袋,轻轻摇了摇头。“今天暂时就是这些。谢谢合作。”

“没有帮上什么忙,实在是不好意思。”

听到这句话,准备起身的加贺停了下来,看着我说:“不,今天有足够的收获。足够。”

“是吗?”我鼓起勇气迎向他的视线。

“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加贺竖起了食指,“这与调查没有任何关系。你就当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出于八卦的心态问的。如果不想,可以不回答。”

“你想问什么?”

“你,”加贺站在我的正前方,“对浪冈准子小姐是怎么想的?难道已经是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吗?”

提问过于直率,我不由得有点畏缩,甚至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种事?”我问道。

加贺露出了笑容。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眼睛也有了一丝笑意。“所以说是出于八卦的心态。”

看到他不像警察的表情,我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别有用意?

我舔了一下嘴唇后说道:“我不想回答。”

“这样啊。”他以“明白了”的表情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手表,“没想到说了这么久,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走。”

“没关系。”我小声回答。这时莎莉越过我身旁,跑到了正在穿鞋的加贺那里。我急忙将它抱了起来。

加贺伸出右手,挠了挠莎莉的耳朵后方。它享受般地闭上了眼睛。“这只猫看来很幸福。”他说道。

“但愿如此。”

“那么后会有期。”加贺颔首告别,我也颔首回礼。其实很想跟他说:再也别来了。

加贺走出房门。确认脚步声远去后,我抱着莎莉蹲坐在原地。它舔了舔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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