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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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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治疗。”

他皱皱眉头。人有这种眉毛,真的能皱出花儿来。“我是医疗人员,但不再行医了。你认为是哪一种治疗呢?”

“那家伙是酒鬼。他不时神经失常,突然失踪。有时候自己回家,有时候被人带回家,有时候要人花时间找他。”我掏出名片递给他。

他看了看,不怎么高兴。

“厄尔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他自以为是瓦伦蒂诺【注】还是什么?”

【注】瓦伦蒂诺:电影史上最著名的电影明星之一,他是银幕上的性感偶像。

他又扬眉了。我简直被迷住了。一部分眉毛自行弯曲达一英寸半左右。他耸耸多肉的肩膀。

“马洛先生,厄尔没什么大碍。他——有时候——有一点儿爱做梦。可以说他是活在游戏世界吧。”

“这是你的说法,医生。我看来他动作粗鲁。”

“啧,啧,马洛先生。你太夸张了。厄尔喜欢打扮自己。这方面他像小孩子。”

“你是说他有神经病。”我说,“这个地方是疗养院之类的吗?或者曾经是?”

“当然不是。营运时是艺术村。我提供三餐、住所、运动和娱乐设施,最重要的是幽静。收费适中。你可能知道,艺术家很少有有钱人。所谓艺术家当然也包括作家、音乐家,等等。对我而言是颇有收获的职业——没有倒闭前。”

他说这句话时,显得很伤心。眉梢向下垂,与嘴巴凑在一起。再长一点就要掉进嘴巴了。

“我知道,”我说,“档案里有。还有不久前你们这儿发生的自殺事件。是吸毒案吧?”

他不再消沉,倒发起火来。“什么档案?”他厉声问道。

“医生,我们有关于那些铁窗病房的资料,那些疯病发生时逃不出去的地方,或者小私人疗养院或者治疗酒鬼、吸毒客和轻度疯狂的地方。”

“那种地方必须依法申请执照。”韦林杰医生厉声说。

“是的,至少理论上如此。有时候他们也会忘了。”

他挺直腰杆。这家伙听了我的话,威严十足。“马洛先生,这个暗示太侮辱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在你提到的那种名单上。我必须请你出去。”

“我们再谈谈嘛。他会不会化名到这里?”

“这儿除了厄尔和我没有别人。我们孤零零的。现在请容我告退——”

“我想到处看一看。”

有时候你激怒他们,他们会说出不恰当的话。韦林杰医生却不会。他依旧很有尊严。眉毛跟他一直很合作。我向屋子那边望去。里面传出音乐声,舞曲音乐,还依稀有弹指的声音。

“我打赌他在那儿跳舞,”我说,“是探戈。我打赌他一个人在里面跳舞。小鬼。”

“你走不走,马洛先生?还是要我叫厄尔来帮我把你扔出我的私产?”

“好吧,我走。别生气,医生。我手上只有三个v打头的人名,你好像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位。我们只有这条线索——v医生。他临走前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下:v医生。”

“说不定有几十个。”韦林杰先生心平气和地说。

“噢,一定的。可是我们的档案里却没有几十位。耽误你时间了,多谢,医生。厄尔使我有些不安。”

我转身走向我的车子,上了车。关车门的时候,韦林杰医生来到我旁边。他探头进来,表情很愉快。

“我们用不着吵架,马洛先生。我明白干你这一行往往得唐突行事。厄尔有什么事令你不安?”

“他假得太明显了。你发现某方面太假的时候,自会预料有别的问题。那家伙是躁郁症患者吧?现在他处于狂躁状态。”

他默默地瞪着我,看来严肃又客气。“很多有趣又有才华的人在我这儿暂住过。马洛先生。不是每一个都像你这样头脑清楚。有才华的人往往神经过敏。可是就算我喜欢这种工作,我也没有设备来照顾疯子和酒鬼。除了厄尔,我没请别的员工,而他几乎不是照顾病人的料。”

他倚着车门,声音低低的,好像把我当做知己。“马洛先生,厄尔的父母是我的好朋友。总得有人照顾厄尔,而他们已经不在了。厄尔必须过平静的生活,远离市区的噪音和诱惑。他精神不稳定,但基本上不会伤人。你看见啦,我控制他轻松自如。”

“你勇气十足。”我说。

他叹了一口气。眉毛轻轻波动,像某种可疑昆虫的触须。“这是一种牺牲,”他说,“相当重大的牺牲。我以为厄尔可以在这儿协助我工作。他网球打得好极了,游泳和潜水不输冠军选手,跳舞可以跳一整夜,几乎什么时候都和蔼可亲。但偶尔会有——意外。”他一挥手,仿佛要把惨痛的回忆推到脑后。“到头来不是放弃厄尔,就是放弃这个场所。”

他双掌朝上,向外摊开,然后翻过来,垂落在身体两侧,热泪盈眶。

“我卖掉了。”他说,“这个安详的小山谷会变成房地产开发项目。会有人行道和路灯,有骑踏板车大声听收音机的孩子。甚至会——”他吐出一声寂寞的叹息。“有电视机。”他大手一扫。“我希望他们饶过这些树,可是我怕他们不肯。沿着山脊会换上电视天线。可是我相信厄尔和我会走得远远的。”

“再见,医生。我的心为你流血。”

他伸出手,湿湿的,但很结实。“我感激你的同情和了解,马洛先生。遗憾我没法帮助你找斯莱德先生。”

“是韦德。”我说。

“对不起,是韦德,当然。先生,再见,祝你好运。”

我发动汽车,沿着刚才的石子路开回去。我觉得难过,却不像韦林杰医生所希望的那般难过。

我驶出大门,绕过公路弯道,开了一大段路,把车停在门口看不到的地方。我下了车,沿着路边走回铁丝网外可以看见大门的地带。我站在一棵尤加利树下等着。

大约五分钟过去了。一辆车搅动着小石子驶入私家道路,停在我这个角度看不见的地方。我往后退入灌木丛中,听见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然后锁环咔嗒一声,链条嘎嘎响。汽车马达加速,车子又重新开到路上。

车声听不见以后,我回到我的奥兹莫尔比车上,掉过头来面对城里的方向。经过韦林杰医生的私家道路入口,我看见大门已系上一条铁链,加上挂锁。今天不再接受访客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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