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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皮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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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了你的外婆很多年,却完全不知道她的任何事情,这是有可能的。

周二,爱莎第一次遇见了怪物。周二的学校也好过一些。爱莎今天只有一块淤青,可以解释为她踢足球时弄的。

她坐在奥迪里。奥迪是爸爸的车,与雷诺完完全全相反。通常爸爸会在隔周的周五来接爱莎放学,然后与爸爸、莉丝特和莉丝特的孩子们一起过周末。其他日子都是外婆来接她,现在这成了妈妈的任务。但今天妈妈和乔治去医院检查“小半”的情况了,所以虽然是周二,但爸爸来了。

外婆一向按时到,站在门口等着。爸爸会迟到,待在停车场的奥迪里等。

“你的眼睛怎么了?”爸爸担心地问。

他今早从西班牙回来,和莉丝特还有莉丝特的孩子们一起去的。但他没晒黑,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晒黑。

“我们今天踢球了。”爱莎说。

外婆就不会被她的足球借口忽悠到。

然而,爸爸不是外婆,所以他犹豫地点了点头,叫她听话系好安全带。他经常这样,犹豫地点头。爸爸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妈妈是个完美主义者,而爸爸是个书呆子,这也是他们的婚姻行不通的一个原因。完美主义者和书呆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就打扫卫生这件事,妈妈会写下一份精确到分钟的打扫计划表,但爸爸却会被给咖啡壶除垢之类的事情缠住两个半小时。妈妈说,身边有这样的人,很难制定人生规划。学校的老师总是告诉爱莎,她的问题是注意力难以集中,爱莎觉得这很奇怪,因为爸爸最大的问题就是集中得停不下来。

“嗯,你想做些什么?”爸爸犹豫不决地握住方向盘。

他总是这样,问爱莎想做什么。因为他自己很少主动想做什么事情。这个周二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爸爸很不擅长应对意料之外的周二。爱莎每两周才会跟他过个周末,因为自从他遇见莉丝特,并且她的孩子们搬过来之后,爸爸就说他家对爱莎而言太“复杂”了。外婆知道情况后,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在一分钟之内起码骂了他十遍“纳粹”。即使对外婆而言,这个使用次数也是够多的。挂掉电话之后,她激动地对爱莎说:“莉丝特?这算什么鬼名字?”爱莎知道外婆这么说并不是真心的,每个人都喜欢莉丝特——她也有乔治那种超能力。但外婆是爱莎的坚定同盟,爱莎爱她这一点。

爸爸每次来接爱莎放学都迟到。外婆就从不迟到。爱莎之前想弄明白“讽刺”是什么意思,而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讽刺就是,除了接爱莎,爸爸干其他事情从不迟到,而外婆在其他事情上总是迟到,却在接爱莎这件事情上是个例外。

爸爸调整了一下方向盘。

“所以……今天想去哪里吗?”

爱莎露出惊讶的表情,听起来他似乎真的打算带她一起去什么地方。他在座位上扭了扭身体。

“我猜可能你想……做些什么吧。”

爱莎知道他说这话只是出于礼貌。因为爸爸不喜欢找事情做,他不是行动派。爱莎看着他。他看着方向盘。

“我只想回家。”她说。

爸爸点点头,看上去既失望又松了口气,这样的面部表情全世界也只有他能完美地呈现出来。他从来不会拒绝爱莎,即使有时候爱莎希望他这么做。

“奥迪挺不错的。”行至半路,爱莎说。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拍拍仪表台上的储物箱,像对待一只猫。新车有股软皮革味儿,和外婆公寓里老旧破裂的皮革的气味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两种气味爱莎都喜欢,但比起被做成车椅的死物,她更喜欢活着的动物。“选奥迪总是不会错的。”爸爸点点头。他的上一部车子也叫奥迪。

爸爸喜欢熟悉的事物。去年,爸爸和莉丝特的家附近的超市重新布置了货物陈列,结果爱莎不得不借助电视里教的健康检测法,来确认爸爸没有中风。

到家时,爸爸从奥迪上下来陪爱莎走到大门入口。布里特-玛丽在门的另一侧探出头,像一只恼怒的家养小精灵。爱莎突然想到,看见布里特-玛丽就意味着没什么好事。“她就像税务局的来信,那个老太婆。”外婆以前常常说。爸爸貌似也同意,这是他和外婆少数能达成一致的观点。她手上拿着一份填字杂志。她很喜欢这个游戏,因为规则明确。她只用铅笔填,外婆总说,布里特-玛丽这种女人,必须喝上两杯红酒让自己感到狂野才能去幻想一下用墨水解决填字游戏。

爸爸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但布里特-玛丽打断了他。

“你知道这是谁的吗?”她指着告示板下楼梯栏杆上锁着的婴儿车。

爱莎现在才注意到。这东西出现在这里的确很奇怪,因为楼里没有婴儿,除了“小半”,而“小半”现在还跟着妈妈到处跑呢。但布里特-玛丽似乎不能体会到这种深奥哲学问题的价值。

“不允许将婴儿车放在大门玄关!有火灾危险!”她申明,挥舞着手上紧紧卷起的填字杂志,像在挥舞一把没有杀伤力的剑。

“是的,告示上写着。”爱莎热心地点点头,指着婴儿车上方书写规整的告示——此处禁止停放婴儿车:有火灾危险。

“我说的就是这个!”布里特-玛丽提高了嗓门,当然,没有丝毫恶意。

“我不明白。”爸爸说。

“我明明是在问,是不是你们贴的这告示!我是在问这个!”布里特-玛丽向前了一小步然后又退了回去,似乎想要强调这事的严重性。

“这告示有什么问题吗?”爱莎问。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但在租户协会里这么做是不规范的,不事先征求其他住户的意见就随随便便贴告示。”

“不是没有租户协会吗?”爱莎问。

“是还没有,但马上就会有了!在那之前,在协会创建委员会里,我负责所有的信息告示。不征求其他住户的意见就随便贴告示,在协会创建委员会里也不能这么干!”

一声狗叫打断了她,声音大到震动了门上的一块玻璃。

他们都吓了一跳。昨天,爱莎听见妈妈告诉乔治,布里特-玛丽已经报警,说要让“我们的朋友”安乐死。它现在貌似听见了布里特-玛丽的声音,和外婆一样,“我们的朋友”对此也一秒都不能忍。布里特-玛丽开始唠叨这狗必须处理掉什么的。爸爸看上去只是很不自在。

“也许有人想告诉你的,但你不在家?”爱莎对布里特-玛丽说,指着墙上的告示。

这奏效了,至少布里特-玛丽暂时忘记了对“我们的朋友”的不满,而重新对告示不满起来。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没有不满意的事情。爱莎略微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告诉布里特-玛丽,她可以再贴个告示,让邻居们知道如果他们想贴告示,要先通知他们的邻居。比方说,贴个告示。

楼上公寓里的狗又叫了起来。布里特-玛丽抿着嘴。

“我已经报警了。我已经这么做了!但他们什么都不肯做!他们说,要等到明天,看狗的主人会不会出现!”

爸爸没有回答,但布里特-玛丽立刻认为他的沉默是个暗示,示意他想继续听布里特-玛丽对于这件事的感受。

“肯特已经去按过门铃好几次,里面肯定没人住!那只野兽独自生活在里面!你敢相信吗?”

爱莎屏住气,但狗叫声停下了,仿佛“我们的朋友”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

爸爸身后的大门打开,黑裙女人走进来。她的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她大声对着耳机线的话筒说话。

“你好!”爱莎说,试图将布里特-玛丽的注意力从狗吠的事情上转移走。

“你好。”爸爸礼貌地说。

“嘿,嘿,你好。”布里特-玛丽说,就好像这个女人是潜在的告示犯。女人没有回答,她只是更大声地冲着耳机线说话,恼怒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走上楼梯。

她走后,楼梯井陷入长长的、尴尬的安静。爱莎的爸爸不擅长对付这种尴尬的安静。

“瑞士字体。”他清了几下嗓子,终于开口。

“什么?”布里特-玛丽问,嘴抿得更紧了。

“瑞士字体。我的意思是字体。”爸爸战战兢兢地说,冲墙上的告示点点头,“是不错的……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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