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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一、埃居变成了枯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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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想了一会,说:“是军官。”听众中间响起轻微的骚动。格兰古瓦想:“嘿!这下子我原来信以为真的也动摇了。”

这时,特别御前状师菲利浦·娄利埃老爷再次发言:

“我提请诸位注意:被害军官床前笔录的证词说:当黑衣人上来跟他搭话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这非常可能是莽和尚,又说是这个鬼魂竭力怂恿他去同被告苟合;又据被害军官作证,当时他身上没有钱,是鬼魂把该军官给予法路岱的那个埃居给他的。因此,该埃居是一枚冥币。”

这一结论性发言,看来驱散了格兰古瓦和听众中其他持怀疑态度的人的一切疑惑。

御前状师一边坐下,一边说:“诸位手头都有证件卷宗,可以翻阅孚比斯·德·夏多佩的证词。”

一听这个名字,被告站了起来。头扬着,高过了众人。格兰古瓦大为惊骇——原来是爱斯美腊达。

她脸色苍白。她的头发往常总是编结得十分光洁,缀饰着金属饰片,而现在乱蓬蓬地披散下来。她的嘴唇发青,两眼深陷,形容吓人。可悲呀!

“孚比斯!”她茫然叫道,“他在哪里?哦,老爷们!求求你们,先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再处死我吧!”

庭长喝道:“住口,女人!这不关我们的事!”

“啊!可怜可怜吧!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她合起消瘦了的美丽的小手,又叫道。听见铁链在她袍子边缘顺着下来锒铛作响。

御前状师冷酷地说:“那好吧!他就要死了……你满意了吧?”

不幸的姑娘跌坐在被告席小凳子上,哑口无言,也没有眼泪,惨白的面容就像是蜡制的。

庭长俯身对脚下的一个人——此人头戴金帽,身穿黑袍,脖子上套着铁链,手里拿着棍棒——说:

“执达吏,带第二名被告!”

大家都扭头看着一道小门。门开了,格兰古瓦的心剧烈跳动,原来进来的是金角金脚的美丽的母山羊。这优雅的动物在门槛上停留了片刻,伸着脖子,仿佛站在悬岩顶上,而眼下是开阔的视野。蓦地,它看见了吉卜赛姑娘,立刻跃过一名录事的桌子和脑袋,两下子就蹦上她的膝头。然后,它以优美的姿态滚到女主人的脚上,乞求着她抚慰的言词或动作,可是被告一动也不动,甚至可怜的佳利也得不到她一顾。

“嗳,真的……就是这个坏畜生!”法路岱老婆子说,“她们两个我都认得真。”雅各·夏莫吕说:

“诸位大人如果乐意,我们就来审讯山羊。”

它确确实实是第二名被告。当时对任何一只动物进行巫术审讯是再寻常也不过了。一四六六年府尹衙门档案中这种案例不少,其中有一件非常有趣,记载着为审讯吉埃-苏拉尔和他的母猪而开支的费用,这两个后来在科贝伊“以渎神罪被处决”。笔笔无误:刨坑养母猪的开销,从莫桑港取来五百捆柴禾,三潘特(7)葡萄酒以及面包充作临刑犯最后一餐(与刽子手亲如手足地共享),都开列在内,甚至包括十一天看管和喂养母猪,每天八巴黎德尼埃。有时甚至较牲畜犹有过之。查理曼和忠厚路易(8)下过诏书,对胆敢出现在空中的燃烧的鬼魂予以严惩。

(7)计量单位:每潘特约合0.93公升。

(8)忠厚路易,即路易一世,查理曼之子,八一四至八四〇年为法兰克人之王。

这当儿,教会法庭代诉人已在叫嚷:“如果附于山羊体内的魔鬼,在抗拒了一切咒逐之后,坚持行妖作祟,如果它以此恐吓法院,我们要警告它:我们将不得不对它施绞刑或火刑。”

格兰古瓦吓出了一身冷汗。夏莫吕从桌上拿起吉卜赛姑娘的巴斯克手鼓,用某种特定方式递到山羊面前,问道:

“几点了?”

山羊以聪慧的眼睛看看他,抬起金色的脚,敲了七下。当真是七点钟。人群中一阵骇异。

格兰古瓦再也按捺不住,喊了出来:

“它这是自己害自己!你们是知道的,它并不懂自己干的什么。”

执达吏厉声喝道:“后边的市民们不准讲话!”

雅各·夏莫吕把手鼓就这样摆过来摆过去,支使山羊又变了几套戏法:什么日期啦,月份啦,等等。读者在前面都已见识过了。然而,这些听众在街上也许不止一次为佳利无害的顽皮把戏喝彩叫好,现在在司法宫的穹隆之下,由于司法审讯特有的幻视,却大为骇然恐惧。山羊千真万确就是魔鬼。

尤其糟糕的是:国王代诉人把山羊颈子上的一个皮囊里面的活字母统统倒在地上,立刻就看见佳利用前足从散乱的字母中拼出这个致人死命的名字:“孚比斯”。卫队长断送了性命的巫术至此铁证如山,无可抵赖!于是,以往曾多次以其风韵使得过往行人目眩的艳丽吉卜赛女郎,现在只是一个可怕的妖婆了。

不过,她仿佛了无生气。无论是佳利的出色表演,还是检察官的恫吓,或者听众的低声咒骂,一切她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为使她清醒过来,只好由一名什长毫不容情地使劲推搡她,庭长也不得不高声庄严宣告:

“那女人,你原为流浪人,惯行蛊术。你与本案所涉妖羊共犯,于三月二十九日夜间,勾结黑暗之力(9),借助于蛊术与邪法,谋害并以匕首刺杀了一名御前侍卫弓手队长孚比斯·德·夏多佩。你还拒不吐实吗?”

(9)黑暗之力:即魔鬼之力。

姑娘两手捂住脸,喊道:“可怕呀!我的孚比斯!啊!这真是地狱呀!”

“你还拒不吐实吗?”庭长又冷酷地问道。

“什么吐实!”她以使人心惊的声调叫道,猛然站了起来,两眼闪闪发光。

庭长决然追问:

“那么,你怎样解释控告你的事实?”

她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是一个教士。我不认识的教士。一直追逐着我的恶魔教士!”

“对了,”法官接口说,“他就是莽和尚。”

“啊,老爷们,可怜我吧!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姑娘……”

“……埃及姑娘,”法官说。

雅各·夏莫吕老爷发言了,极为温存:“既然被告顽梗不化,我请求动刑讯问。”

“准其所请,”庭长说。

不幸的姑娘浑身直哆嗦。但是,她听到戟兵呼令,只得站立起来,以相当坚定的步伐走去,在两列尖戟之间,由夏莫吕和教会法庭教士们带领。一道中等大小的便门忽然开了,她走进去,门立刻关上,——可怜的格兰古瓦觉得那是一张可怕的血盆大口把她吞噬了。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就听见一阵悲伤的号叫,原来是小山羊在哭泣。

暂时休庭。一名评议官指出,诸位大人都已疲倦,恐怕得等很久刑讯才能结束。庭长答道:身为法官应该懂得自我牺牲,恪尽职责。

一位年迈的审判官说:“该死的可恶的贱婢,偏偏在人家还没吃饭的时候受刑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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