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五天(1/2)
昨天还一派轻蔑口吻的阳一郎,早上倒是恢复了正常,里沙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阳一郎边喝咖啡、吃早餐,边看报纸,他瞅了一眼窗外,说了句:“今天好像也很热啊!”然后走到玄关,目送先出门的里沙子和文香。
“要当个乖孩子哦!”他先是对文香这么说。
“要是真的撑不下去的话,就跟他们商量看能不能别做了。我来打电话也行。”他又对里沙子说。
虽然这番话让里沙子意识到阳一郎的疑虑并未消失,她颇感失望,但她也很庆幸他克制住了心中的不悦与愤怒。
里沙子把文香送到公公婆婆家时,二老提议让文香留下来过夜,她听得着实一头雾水。
“那天我也以为她会开心地留下来,没想到晚一点又哭着说要回家。怕又会给你们添麻烦。”虽说明天放假,但要是又像上次那样,自己真的很不好意思。
“所以里沙子也一起留下来过夜不就行啦!反正明天是周末,是吧?这么一来,阳一郎也会过来啦!”
“不能给你们添麻烦,我会来接她的。”里沙子坚定地拒绝,却见到公公婆婆偷偷地互使眼色。
“哎呀,里沙子偶尔偷懒一下也没关系啦!这个星期肯定很累吧。不如借这个机会,一家三口好好放松一下呀!晚上我们去吃小香最喜欢的回转寿司。”公公说。
“寿司!”从里头的房间传来文香的叫声。
今天是怎么回事?里沙子纳闷不已。
“我明天休息,没关系的。反正每次都从这里带很多吃的回去,光是那些就够吃了。”她再次婉拒。
“其实是那孩子拜托我们的啦!”婆婆难以启齿似的垂下眼。
“那孩子?”
“就是阳一郎。”婆婆这么说后,赶紧补充说明,“他说你正为了不熟悉的事情伤脑筋,想让你稍微喘口气,在这里过夜。”
“是让文香留下吗?”脑中的画面与话语全都搅成一团,成了旋涡。昨天的事、文香的事、自己的事、审理中的案子……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不只小香,你也一起留下来,那孩子说他今天会回这里。”
“为什么……”
里沙子反问,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一家三口好好放松一下,这样不是很好吗?那孩子也很久没回来了,我们晚上一起去吃寿司,明天好好睡个懒觉。”
“好了,快迟到了!那就傍晚见啦!”
“妈妈,再见!”客厅里的文香连头也没探一下,只传来声音。
“那就晚一点再联络。”
里沙子说了这句话后,急忙冲出玄关,奔向公交站。
打电话,他打电话告状。到底是什么时候打的?昨天没察觉他打算这么做啊!肯定是在我早上出门后打的电话,笑着送我们出门后,他马上就做了这件事。
“她竟然做了很夸张的事,整个人看起来又累又焦虑,还把情绪发泄在文香身上,情况真的不妙啊!我不知道只有她们两个人时,她会对文香做什么。今天可以留她们过夜吗?在我回去之前,帮我照看一下里沙子和文香。”他肯定是这么说的。
内心的悸动越来越激烈,里沙子的手不停地发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并非因为电车里头空调太冷。
“冷静点。”里沙子告诉自己,“别钻牛角尖,阳一郎不会那么说我的,不会说我情绪失控的,因为我根本没有啊!顶多说我看起来很累,想让我休息一下而已,一定只是这样而已。”
里沙子想到这里,有股想大喊的冲动。
——我只是看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多少帮帮她。
这不是昨天才听到的话吗?邦枝说她听到儿子的这番话,开心地来帮忙。
“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啊?根本完全不一样,不是吗?”里沙子忘了自己在电车里,用力摇头。有几个人好奇地瞅着她,但她根本没心思在意这种事,“我和她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水穗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而且因为睡眠不足、疲劳过度,整个人变得怪怪的;邦枝还说水穗觉得小孩要是一哭就抱,久了会有依赖,所以让孩子躺着就行。况且案件中是平常根本不怎么在乎妻子的丈夫向婆婆发出的求救信号,不是吗?和我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我的丈夫只看到昨晚那一幕,就误会我虐待孩子,然后不试着厘清事实,就干了向父母求助的蠢事,不是吗?为何我要将两件事兜在一起想?”
“不过……等等,如果那时水穗还没觉得自己撑不下去,却和丈夫发生了争执,两人意见不合,然后丈夫去向母亲求助呢?”
里沙子这么想时,通告换乘站名的广播声响起。她赶紧下了电车,快步走向地铁站台。车站内依旧是熙来攘往的人潮,但喧嚣仿佛沉淀在了脚边,站内被不可思议的静谧包裹着。
里沙子身处拥挤、摇晃的地铁车厢,继续思索着。
“如果水穗其实没有不知如何是好,也不觉得疲累呢?不对,不知所措、疲累是一定会有的,只不过大家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撑下去罢了。”
里沙子想起文香刚出生时的光景。那时她觉得孩子永远也不会有熟睡的一天,自己还为选择给孩子打哪一套预防针烦恼不已,脑子混乱到时常偷偷哭泣。光是想到那小小身躯会发出这么洪亮的哭声,就很担心她会不会因此没了气息、丢了小命。里沙子还会上家里有小宝宝的母亲们常去的社交网站,拼命浏览和自己有着同样烦恼的母亲,或是比自己还要苦恼的母亲的帖子。同时,她还要和痛苦的母乳哺育搏斗。
“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我那时应该对老公发泄过情绪。因为总是处于疲累状态,情绪难免失控,肯定对在外面酒过三巡才回家、满身酒气的老公讲过难听的话,也为此哭过。
“但我觉得任谁都会如此,也向老公说过自己身心俱疲,情绪紧绷。‘嗯,我明白。’老公应该是这么回应的,他能理解我有多辛苦。
“但如果老公其实不这么认为呢?照顾年幼的孩子非常辛苦,所以母亲总是疲惫、不安、浮躁、敏感,不可能总是面带笑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如果老公根本不明白呢?”
“那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吗?”耳边响起冷冷的、强硬的,隐含着忧虑的声音。里沙子想起昨晚越想解释越无法和阳一郎沟通,两人差点杠起来的情形。
“对了,那时我是这么想的——任何一位母亲都会这么做,阳一郎应该也见过假装暂时不理会孩子耍性子的母亲吧。但如果没见过呢?如果阳一郎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子拉锯战呢?若是这样,他当然有可能觉得妻子行为失常。
“一个人独自努力的时候,却因为一件事没做好被责备。这时候,出现一个和自己的观点完全不同的女人,同时她是老公最强有力的靠山。她批评自己不太抱小孩、不陪小孩玩;说什么‘大家都很辛苦,我认识的好几个人都比你辛苦’;那就算对方的语气再怎么温柔,态度再怎么克制——要是我被这么说的话——难道不会抓狂吗?比如带着孩子离家出走、要求离婚,或是——”
里沙子下了地铁,走上楼梯,每踏出一步都感受得到热气与刺眼的阳光。爬到楼梯最上面时,蝉鸣宛如阻隔万物的幕布般响彻周遭。里沙子眺望着马路前方摇摇晃晃的景物,恍然觉得昨天才走过的地方,仿佛突然间一切都变了调。
今天,检察官当庭宣读调查结果报告。法医提出的遗体解剖报告并未使用大量专业术语,所以里沙子也能充分理解。
总结来说,并未发现遗体死亡时有因虐待所致的外伤与内伤,也没有营养不良的情形。也就是说,并未发现任何施虐迹象,确定是溺水窒息而死。
里沙子边聆听女检察官的报告,边问自己:“我真的听懂了吗?真的能正确理解她所说的吗?我有这样的能耐吗?”
正当此时,坐在前面的六实突然悄声轻呼,陪审员席也起了一阵骚动。原来屏幕上映着死亡女婴的照片,听到检察官的介绍,里沙子反射性地紧闭双眼。
中午休息的时候,陪审员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程安排,发言相当踊跃。
“孩子六个月大时,身上有疑似殴打所致的伤痕,后来过了几周,又发现了瘀青,是吗?”白发男士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