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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界尽头(冬季的到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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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醒来,我躲在床上。床发出熟悉的气昧。床是我的床,房间是我的房间。可我觉得一切都与以前多少有些异样,活像照我记忆复制出来的场景。天花板的污迹也好,石灰墙的伤痕也好,无一例外。

窗外在下雨,冰一样清晰入目的冬雨连连洒向地面。亦可听到雨打房顶之声。但距离感难以把握。房顶似乎近在耳畔,又好像远在1公里之外。

窗前有大校的身影。老人拿一把椅子端坐窗前,一如往常挺胸直背,岿然不动地注视外面的雨。我不理解老人何以看雨看得如此执著。雨不外乎雨,不外乎拍打房顶淋湿大地注入江河之物。

我想抬起胳膊,用手心摸下脸颊,但抬不起来。一切重得要命。想出声告知老人,声音也发不出。肺叶中的空气块也无从排出。看来身体功能已全线崩溃,荡然无存。我睁眼看窗看雨看老人。自己的身体何故狼狈到如此地步呢?我无法想起。一想脑袋便痛得像要裂开。

“冬天啦,”老人说着,用指尖敲敲窗玻璃,“冬天来了,这回你可以晓得冬天的厉害了。”

我微微点了下头。

不错,是冬天之壁在让我吃苦受罪。我是穿过森林赶到图书馆的。我蓦地记起女孩头发触摸脸颊的感触。

“是图书馆女孩把你带到这里的,请看门人帮的忙。你烧得直说梦话。汗出得不得了,足有一水桶。前天的事。”

“前天……”

“是的,你整整睡了两天两夜。”老人说,“还以为永远醒不来了呢。是到森林里去了吧?”

“对不起。”我说。

老人端下炉子上加温的锅,把东西盛进盘子。随后扶我坐起,靠在床头靠背上。靠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首先得吃!”老人说,“思考也好道歉也好都放到后头去。可有食欲?”

“没有,”我说,“对吸气甚至都厌烦。”

“不过这个横竖得喝下去,三口就行,喝完三口,剩下的不喝也成。三口就完事。能喝吧?”

我点点头。

汤加了草药进去,苦得令人作呕。但我还是咬牙喝了三口。喝罢,直觉得浑身上下软成一团。

“好了,”老人把汤倒回盘子,“苦是有点苦,但能把恶汗从你身上排出去。再睡一觉,醒来心情大有好转。放心地睡吧,醒时有我在这里。”

睁开眼睛时,窗外一片漆黑。强风把雨滴打在窗玻璃上。老人就在我枕旁。

“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吧?”

“好像比刚才舒服了不少。”我说,“现在几点?”

“晚上8点。”

我急欲从床上爬起,但身体仍有点不稳。

“去哪儿?”老人问。

“图书馆,得去图书馆读梦。”

“瞎说,这样子连50米也走不了。”

“可我不能休息。”

老人摇摇头:

“古梦会等你的,再说看门人和女孩都知你寸步难行,图书馆也没开门。”

老人叹息着走去炉前,倒了杯茶转来。风每隔一些时候便来拍门。

“依我看,你怕是对那女孩有些意思。”老人说,“我没打算问,但不能不问,一直陪在你身边嘛。发烧时人总要说梦话,没什么难为情的。青年人谁都恋爱,对吧?”

我默默点头。

“女孩不错,对你非常关心。”说着,老人呷了口茶。“不过,就事态发展来说,你对她怀有恋情恐怕是不合适的。这种话我原来不大想说,但事已至此,还是多少透露一点才好。”

“为什么不合适呢?”

“因为她不可能回报你的心意。这怪不得任何人。既不怪你,又不怪她。大胆说来,乃是世界的体制造成的,而这体制又不能改变,如同不能使河水倒流。”

我从床上坐起,双手摸腮。脸好像小了一圈。

“你大概指的是心吧?”

老人颔首。

“我有心她没心,所以无论我怎样爱她都毫无所得,是吧?”

“不错。”老人说,“你也正在失去。如你所言,她没有心,我也没有,谁都没有。”

“可是她十分关怀我呀,不是吗?她那么把我放在心上,不睡觉地护理我。这难道不是心的一种表现?”

“不,不对。关怀和心还不是一回事。关怀属于独立的功能。说得再准确一点,属于表层功能。那仅仅是习惯,与心不同。心则是更深更强的东西,且更加矛盾。”

我闭起眼睛,把四下飞散开去的思绪一个个拾到一起。

“我是这样想的。”我说,“人们心的失去,大概是影子的死去造成的,对吧?”

“完全正确。”

“就是说,她的影子已经死去,所以心也就不能失而复得,是吧?”

老人点头道:

“我去镇公所查过她影子的档案,所以不会弄错。那孩子的影子是她17岁时死的,按规定埋在苹果林里。埋葬记录也还保留着。更详细的直接问她本人好了,总比听我说更容易使你理解。不过有一点需要补充——那孩子还未懂事时就同影子分离开了,因此甚至自己曾有过心这点都稀里糊涂,和我这样年老后自愿抛弃影子的人不同。我毕竟还能够察觉出你心的动态,那姑娘却无动于衷。”

“可是她对自己母亲记得一清二楚。说她母亲好像仍然有心,即使影子死了之后。至于

为什么倒不明白,不过这点不能有所帮肋吗?她也可能或多或少有心的残余。”

老人摇晃几下杯中的凉茶,缓缓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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