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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草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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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已读小学了。

入秋以来,有一个消息,像一朵黑色的云彩,在大麦地飘来飘去:城里人要将葵花接回城里。

这个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不清楚。但大麦地人相信这个消息是真实的。在这一消息的传流过程中,加上了大麦地人的想像,使事情变得十分具体,让人越发地觉得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

青铜家的人,却并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因此,大麦地的人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回头看一眼,看有没有青铜家的人在场。若正说着,见青铜家的人来了,或者是散去,或者是岔到另一个话题上:“今天挺凉的。”要不:“今天怎么这样热。”

他们不想让青铜家的人听到这个坏到底了的消息。

青铜家的人,从大麦地人的不自然的眼神中,似乎感觉到了他们在议论着一件有关他们家的事情。但他们一家人,谁也没有往这上头想。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一家子人,还是有说有笑地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

最觉得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们一家人的是葵花。她会不时地感觉到翠环她们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而且就是关于她的。她们总在一个角落上,一边用眼睛瞟着她,一边悄悄地议论什么,见她过来了,便大声叫起来:“葵花,我们跳房子吧!”“葵花,我们来玩丢手绢吧!”

她们一直对她都很好,现在,她们对她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好。

葵花走路不小心,跌了一跤,膝盖碰破了一点儿,翠环她们几个女孩,就团团将她围住,一个劲地问:“疼吗?”放学回家,几个人居然轮流着背她回去。仿佛,她们能为葵花做事的机会,做一次就少一次了。

对葵花也显得格外地好。

全大麦地人,见了葵花,都显得格外的亲切。

这一天,葵花终于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和翠环她们几个女孩在村子里捉迷藏,她钻到了草垛洞里,然后用一些草,将洞门挡住了。翠环和另外两个女孩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葵花,最后找到了草垛下。她们绕着草垛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葵花,就在草垛跟前站住了,说起话来:

“她藏到哪儿去了呢?”

“是啊,她藏到哪儿去了呢?”

“不知道我们和葵花还能玩多少回了?”

“听大人们说,城里很快就要来人带她走了。”

“青铜家不让她走,她自己也不肯走,他们也没有办法。”

“大人说了,可没有那么容易。人家不找青铜家,是直接找村里,有上头的人陪着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呀?”

“我听我爸说,说来就来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走开了。

草垛洞里的葵花全听见了。她没有立即钻出草垛洞,估计翠环她们几个已经走得很远了,才从草垛洞里钻出来。

她没有再找翠环她们去玩,而是直接回家了。

她有点儿魂不守舍的样子。

见了,疑惑地望着她:“你怎么啦?”

她朝妈妈笑笑:“妈,我没有怎么。”

回到家,她就坐在门槛上发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心不在焉,看上去在吃饭,但好像那饭不是她吃的,而是别人吃的一般。

一家人,不时地看着她。

平常吃完晚饭,她都要缠着青铜,让他带着她去村子前面的空地上——那是晚间村里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疯玩的地方,而这一回吃了晚饭,她独自一人走到院子外边,坐在树下的蒲团上,朝天空的、,很寂寞地看着。

的夜晚,天空十分干净。星星为淡黄色,月亮为淡蓝色。天空非常高远,仿佛比的、的、的天空轻盈了许多。

葵花双手托着下巴,仰望着星空,呆呆傻傻的。

家里人没有惊动她,一个个都很纳闷。

不久,青铜无意中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急忙往家跑,路上还摔了一个跟头。见了妈妈,他连忙把他听到的告诉了他们。

爸爸妈妈这时再想起这些日子大麦地人看到他们时的那番神情,顿时明白了。他们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青铜:“是真的吗?”

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回答。

青铜:“葵花她不能走!”

爸爸、妈妈宽慰他:“葵花不会走的。”

青铜:“不能让她走!”

爸爸、妈妈说:“不会让她走的。”

爸爸去了村长家,直截了当地问村长,是不是有这回事。

村长说:“有这回事。”

爸爸的脑袋像黑暗中被人用榔头敲打了一下,一阵发晕。

村长说:“人家城里确实想把葵花接走,但也不是说想接走就接走的。对你们家,他们总会有个说法的。”

爸爸说:“我们不要什么说法,告诉他们,谁也不能把她接走!”

村长说:“可不是嘛!”

爸爸感到心里头一阵阵发虚。

村长说:“话也就是这么说着。你先别放在心上。”

爸爸对村长说:“到时候,你可得帮着说话!”

村长说:“那当然了!噢,想接走就接走了?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爸爸也说:“没有这样的道理!”

村长还是说:“没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又有什么好担忧的?爸爸就回家了,对妈妈说:“我们不管他们来不来接!”

“说得是呢!”妈妈说,“我倒看看谁能把她接走!”

话是这样毫不含糊地说着,但事情却还是在心里压着,并且越来越重。夜里,爸爸、妈妈都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突然地一惊,醒来了。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心像煎熬着一般。

妈妈会下床点起油灯,走到葵花的小铺跟前,在灯光下,低着头看着葵花。

葵花有时候,也是醒着的,见妈妈往这边走,就会把眼睛闭上。

妈妈有时会长长地看着她,甚至会伸出手来,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抚摸一下。

妈妈的手很粗糙,但却使葵花心里很舒服。

黑暗里,还有另一双眼睛在骨碌碌地转动着,那就是青铜的眼睛。这些天,他总是提心吊胆的,好像总有一天,葵花会在路上突然被人家劫走了。因此,葵花上学时,他就远远地跟在后边,葵花放学时,他已早早地守在了的门口。

葵花瞒着爸爸、妈妈和,而爸爸、妈妈和也在瞒着她。

直到有一天,一艘白色的小轮船停在大麦地的码头上,双方才将事情说开。

那艘白色的小轮船是上午十点多钟的光景停靠在码头上的。

不知是谁看到了,也不知是谁传出一句话来:接葵花走的城里人来了!

迅捷就有人往青铜家通风报信。

爸爸一听,跑到河边上一看,果真有一艘白轮船,掉头就往家跑,对青铜说:“你赶快去学校,先和葵花躲到什么地方去,等我这里与他们理论清楚了,你再和她出来!”

青铜一口气跑到学校,也不管老师正在上课,闯进教室,拉了葵花就往外跑。

葵花居然也不问一声哥哥这是怎么啦,跟着哥哥就往芦苇荡跑。

到了芦苇荡深处,他们才停住。

青铜:“有人要接你回城里!”

葵花点点头。

青铜:“你已知道了?”

葵花又点点头。

兄妹俩紧紧地挨着,坐在芦苇深处的一个水泊边。

他们在不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是在吃中午饭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声。其间,还伴随着翠环她们的呼唤声。那是一种警报解除之后的呼唤声。

青铜和葵花听到了,但一时还是不敢走出来。后来,是青铜先觉得可以往外走了,但葵花却拉着他的手不肯动步。那样子,生怕有人在外面等着要将她抢走似的。青铜告诉她,已经没事了,肯定没有事了,拉着她的手,才将她带出了芦苇丛。

爸爸妈妈这时再想起这些日子大麦地人看到他们时的那番神情,顿时明白了。他们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青铜:“是真的吗?”

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回答。

青铜:“葵花她不能走!”

爸爸、妈妈宽慰他:“葵花不会走的。”

青铜:“不能让她走!”

爸爸、妈妈说:“不会让她走的。”

爸爸去了村长家,直截了当地问村长,是不是有这回事。

村长说:“有这回事。”

爸爸的脑袋像黑暗中被人用榔头敲打了一下,一阵发晕。

村长说:“人家城里确实想把葵花接走,但也不是说想接走就接走的。对你们家,他们总会有个说法的。”

爸爸说:“我们不要什么说法,告诉他们,谁也不能把她接走!”

村长说:“可不是嘛!”

爸爸感到心里头一阵阵发虚。

村长说:“话也就是这么说着。你先别放在心上。”

爸爸对村长说:“到时候,你可得帮着说话!”

村长说:“那当然了!噢,想接走就接走了?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爸爸也说:“没有这样的道理!”

村长还是说:“没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又有什么好担忧的?爸爸就回家了,对妈妈说:“我们不管他们来不来接!”

“说得是呢!”妈妈说,“我倒看看谁能把她接走!”

话是这样毫不含糊地说着,但事情却还是在心里压着,并且越来越重。夜里,爸爸、妈妈都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突然地一惊,醒来了。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心像煎熬着一般。

妈妈会下床点起油灯,走到葵花的小铺跟前,在灯光下,低着头看着葵花。

葵花有时候,也是醒着的,见妈妈往这边走,就会把眼睛闭上。

妈妈有时会长长地看着她,甚至会伸出手来,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抚摸一下。

妈妈的手很粗糙,但却使葵花心里很舒服。

黑暗里,还有另一双眼睛在骨碌碌地转动着,那就是青铜的眼睛。这些天,他总是提心吊胆的,好像总有一天,葵花会在路上突然被人家劫走了。因此,葵花上学时,他就远远地跟在后边,葵花放学时,他已早早地守在了学校的门口。

葵花瞒着爸爸、妈妈和哥哥,而爸爸、妈妈和哥哥也在瞒着她。

直到有一天,一艘白色的小轮船停在大麦地的码头上,双方才将事情说开。

那艘白色的小轮船是上午十点多钟的光景停靠在码头上的。

不知是谁看到了,也不知是谁传出一句话来:接葵花走的城里人来了!

迅捷就有人往青铜家通风报信。

爸爸一听,跑到河边上一看,果真有一艘白轮船,掉头就往家跑,对青铜说:“你赶快去学校,先和葵花躲到什么地方去,等我这里与他们理论清楚了,你再和她出来!”

青铜一口气跑到学校,也不管老师正在上课,闯进教室,拉了葵花就往外跑。

葵花居然也不问一声哥哥这是怎么啦,跟着哥哥就往芦苇荡跑。

到了芦苇荡深处,他们才停住。

青铜:“有人要接你回城里!”

葵花点点头。

青铜:“你已知道了?”

葵花又点点头。

兄妹俩紧紧地挨着,坐在芦苇深处的一个水泊边。

他们在不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是在吃中午饭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声。其间,还伴随着翠环她们的呼唤声。那是一种警报解除之后的呼唤声。

青铜和葵花听到了,但一时还是不敢走出来。后来,是青铜先觉得可以往外走了,但葵花却拉着他的手不肯动步。那样子,生怕有人在外面等着要将她抢走似的。青铜告诉她,已经没事了,肯定没有事了,拉着她的手,才将她带出了芦苇丛。

见到了妈妈,葵花飞跑过去,扑到妈妈怀里,眼泪哗哗地哭起来。

妈妈拍着她的背:“没有事,没有事。”

这只是虚惊一场,那艘白轮船是县上的。县长乘坐它下乡视察,路过大麦地,见是一个很大的村庄,四周又都是芦苇,说了一声“上去看看”,船就在大麦地的码头上停下了。

风声渐渐地淡了下去。

但秋风却是一天凉似一天。树上的叶子干焦焦的,已纷纷坠落。最后的一列雁阵飞过大麦地冷清的天空之后,大麦地已变成一片没有光泽的褐色。风一大,四下里是一片枯枝败叶相碰后发出的沙沙声。

青铜一家人,绷紧的心弦,也慢慢松弛下来。

日子像不在风雨时的大河,光下、月光下,一样地向东,一样地流淌着。

大约过了一个月,秋天走完了它的全部行程,冬天到了。

在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日子里,五个城里人,突然来到了大麦地。他们是由上头人陪着来的。到了大麦地,他们没有去葵花家,而是直奔村委会。

村长在。

他们对村长说明了来意。

村长说:“难呢。”

上头的人说:“难也得办。”

城里人也不知道怎么啦,把他们的一个小女孩放在大麦地养了好几年,好像忘了一般,这一会儿,突然惦记起来,并且还把接葵花回去当成了一件头等大事。市长都说话了:一定要把孩子接回来!

市长是原来的市长,下台好多年,并且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在那里劳动。现在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并且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再度成为市长。他在视察自己的 城市时,又见到了城市广场上的青铜葵花。当时,光明媚,那青铜葵花熠熠生辉,一派神圣,一派朝气蓬勃。这青铜葵花,是他当年在任时就矗立这里的。触景生 情,他便问:“作者在哪儿?”随行的人员告诉他:已经去世了——去干校劳动,淹死于大麦地村。市长听罢,望着默然无语的青铜葵花,一时竟悲上心头,眼里有 了泪花。仅仅几年时间,这天底下发生了多少件天翻地覆的事情!他感叹不已。

后来,市长无意中得知作者的女儿还寄养在大麦地村,便作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会议上提出来,并责成有关部门,抓紧时间将小女孩从大麦地村领回。有人表示为 难,说:“当时情况特殊,到底是寄养在当地老乡家的还是让当地老乡领养的,比较含糊。”市长说:“不论是寄养,还是领养,都得给我带回来。”他望着地图上 的大麦地,“孩子她太委屈了。我们怎么对得起她!”

在市长的亲自关照下,拨出一笔数目不小的款项,专门为葵花设立了一个成长基金,对葵花回到城市之后的学习、生活以及她的未来,都进行了十分周到的安排。

城市在进行这一切时,大麦地村一如往常,在鸡鸣吠声中,过着平淡而朴素的日子,而青铜家的葵花,与所有大麦地的女孩一样,简简单单、活活泼泼地生活着,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麦地的女孩。

城市真的要让葵花回去了。

城里人对村长说:“无论提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他们把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

村长说:“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孩子拉扯这么大的吗?”他眼圈红了,“我可以说去,但成不成,我可说不好。”

上头把村长拉到一边说:“没有别的办法,这事说什么也得做成。他们家舍不得让孩子走,大家都能理解。养条狗,还有感情呢,就别说是人了。去商量商量吧。把人家城里人怎么想的、怎么做的,都告诉他们家。有一点,要特别强调:这是为孩子好!”

“好好好,我去说我去说。”村长就去了青铜家。

“人家人来了。”村长说。

爸爸妈妈一听,立即让青铜去找正在外面玩耍的葵花,并让他带着葵花赶紧躲起来。

村长说:“不必躲起来。人家是来与你们商量的,怎能抢人呢?再说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大麦地!大麦地人能看着人家把我们的一个孩子抢去?”他对青铜说:“去,和葵花一起玩去吧,没有事的。”

村长坐下来,与青铜的爸爸妈妈说了一大通话:“看这情况,难留住呢!”

青铜的妈妈就哭了起来。

正赶上葵花回来。她往妈妈怀里一钻:“妈妈,我不走!”

不少人来观望,见此情状,不少人掉泪了。

妈妈说:“谁也不能把她带走!”

村长叹息了一声,走出青铜家。一路上,他逢人就张扬:“他们要带葵花走呢!人在村委会呢!”

不一会儿,全村人就都知道了。知道了,就都往村委会跑,不大一会儿工夫,人群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村委会围了个水泄不通。

上头的人推窗向外一望,问村长:“这是怎么回事?”

村长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呢?”

人群先是沉默着,不一会儿,就开始说的说,嚷的嚷:

“想带走就带走?天下也有这种道理!”

“这闺女是我们大麦地的!”

“他们知道这闺女是怎么养大的吗?夏天,她家就一顶蚊帐,全家人点几根蒲棒子熏蚊子,把蚊帐留给这闺女。”

“她在世的时候,到了夏天,哪一夜不是用蒲扇给这闺女扇风,直到把她的汗扇干了,自己才睡?”

“这闺女,打那一天进他们家门,我们就觉得她就是他们家的闺女。”

“日子过得苦死了,可是再苦,也没有苦了这闺女。”

“这闺女也懂事。没有见过这么懂事的闺女。”

“这一家人,过得那个亲!才是一家子人呢!”

……

有几个人走进了村委会。

村长说:“出去出去!”

那几个人站着不动,冷冷地望着城里人。

城里人,看到外面黑压压站了这么多人,很受震动。他们对村长说:“我们不是来抢孩子的。”

村长说:“知道知道。”

其中一个挤进门里的汉子终于大声说:“你们不能带走孩子!”

外面的人一起大声喊着:“你们不能带走孩子!”

村长走到门口:“叫唤什么叫唤什么?人家不是来商量的吗?你看,人家都没有直接去青铜家,让我先去说说看。”

还是那个汉子,冲着城里人说:“你们趁早回去吧。”

村长说:“怎么说话呢?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村长走进里屋,咂着嘴:“你们都看见了,带走孩子,难,难哪!”

城里人看着这番局面,还能说什么?对陪同他们来的上头的人说:“要么,我们就走吧。回到城里,我们向领导汇报了再说吧。”

上头的人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群,说:“今天也就只能这样了。”掉头对村长小声说了一句:“这事没有完,我可告诉你!”

村长点了点头。

上头的人说:“请大伙儿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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