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人公为您说明故事的设定(2/2)
“喂喂喂,我说各位,”我对正要开始看夜场棒球赛的爸爸和哥哥们说道,“我有种预感,在第五局里会风云突变哦。”
“你说什么呢?模仿诺查丹玛斯[7]的大预言吗?”结果我被冷嘲热讽了一通,但比赛的比分如大家之前所见的那样。
但这之后爸爸和哥哥们并没有对我表现出多少赞叹,我只好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中立起来。然后便是“下一个循环”了,这次我做了一个十分明确的预言:在第五局的进攻当中会击出多少多少记本垒打。结果当本垒打当真被击出的时候,爸爸高兴得欣喜若狂,世史夫哥哥则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瞪着我。而富士高哥哥因为过于惊讶,不但没有拔鼻毛,连哈欠也不打了。
得意忘形的我在接下来的一个“循环”里大声地宣布道,由于我施了一种魔法,巨人队的所有选手在本场比赛里都会打出本垒打。尽管他们一开始对我冷嘲热讽,但在看到结果之后全都陷入了沉默。爸爸虽然很高兴,但却莫名其妙地没法尽兴,而哥哥他们则好像看怪物似的盯着我。由于这种眼神实在过于恐怖,我本来应该放出来的那个屁居然被生生憋了回去。
我在心里反省了一下,可能是有点玩过火了。于是在接下来的第六、七、八个“循环”里面,我只是老老实实地在一边看着。
在最后的一个“循环”里,我向爸爸提出要和他打赌——如果巨人队在这场比赛里完封[8]对手并取胜的话,他就得给我零花钱。
世史夫哥哥可能觉得我提出的赌注不够大,于是便十分豪迈地说道:“你个笨蛋,要是巨人队完封阪神队并取胜的话,我所有的漫画书都归你了!”
结果我不但得了一笔外快,还把世史夫哥哥的漫画书全都据为己有。如果这是在“第三个循环”或者“第五个循环”的话,所有这些最终都会回到原点,外快也好,漫画也罢,都会从我的手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这是“第九个循环”,也就是“最终的循环”,所以这次的结果会成为这个“夜场棒球之夜”的“最终决定版”。
我就是这么发现我这种“体质”的优点的。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掉进“时空反复陷阱”以后,当天发生的事情会重复九次,最开始的那个“循环”可以称为“最初的循环”,这便是“第一个循环”,然后是“第二个循环”“第三个循环”“第四个循环”“第五个循环”“第六个循环”“第七个循环”“第八个循环”,最后便会来到“最终的循环”。从“第二个循环”到“第八个循环”之中,无论做了什么,最终都会回到原点,而在“最终的循环”所发生的事情——虽然对于我周围的人们来说,这只是“那天发生的事情”而已——对我而言,则会成为“最终决定版”。
当然了,在“最终的循环”里所发生的事情会因为我的言行和“最初的循环”产生千差万别的变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要我小心行事,“最终的循环”的内容——也就是“最终决定版”的内容——还是很有可能与“第一个循环”的内容完全一致的。所以我说“本来应该会发生的事情,会因为我的意志而有所改变”,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我为什么能够通过海圣学园——这所偏差值极高学校的入学考试——这个问题想必各位已经心知肚明了吧。
没错。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时空反复陷阱”优点的地方就是学校的考试。只要入学考试那天碰巧掉进了“时空反复陷阱”里,不管卷子上出现什么样的题目,都不会把我难倒,因为只要在下一个“循环”里把正确答案记住就可以了。而且在“最终的循环”到来之前,我有足足八次复习的机会,所以我的考试成绩怎么可能不好呢?
如果当时适可而止就好了——最后我所有科目都得了满分。因为我不知道要考多少分才能达到录取分数线,所以只好采用了最安全的策略。当然了,这里多少也有点虚荣心作怪的因素。
结果自然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海圣学园入学考试的难度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因而一个自学校创立以来第一个在所有科目上都拿到满分的、空前绝后的天才考了进来,自然会引发一场骚动。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被称为“时空反复陷阱”的现象,终归只是我的“体质”,而非我的“能力”。要是“能力”的话,我应该可以随心所欲地在我喜欢的时候进入这个“时空反复陷阱”才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称心如意地拿到“天才”的称号了。当然了,一来我不能让学校的考试日都掉进“时空反复陷阱”,二来就算我运气好,让一个考试日掉进了“时空反复陷阱”,但考试周有那么多天,我最多也只能利用其中的一天而已。
我在学校里的地位在转眼之间便从“前所未有的天才”沦落成了“愚蠢透顶的白痴”。由于我入学考试的成绩和这之后的平时成绩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一时间还引发了社会舆论的激烈讨论。大家纷纷表示海圣学园的入学考试可能存在着舞弊行为。
“难道说,有人把入学考试的题目泄露了出去?”
据说,学校还为此展开了检查,在教职员工之中寻找嫌疑犯。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单是这次的入学考试。在我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我的成绩便往往呈现两极化——不是好得出类拔萃,就是差得卷子好像是蒙着眼睛乱填似的。
自不必说,前者是蒙“时空反复陷阱”的保佑才得到的好分数。因此,在我的成绩单上,总会写上一些什么“该生在学习能力上没有问题,但干劲时有时无”的评语。
“时空反复陷阱”的庇护不单体现在学校的考试上面。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夹在“最初的循环”和“最终的循环”中间的这一段——也就是从“第二个循环”到“第八个循环”——在这段循环中,无论做了什么事情,最终都会回到原点。硬要打个比方的话,这就像打游戏的时候,按“重置”键一样,什么都可以由着性子去做。
咱们举个例子来说吧。比如,最近这段时间我看上班里一个女生,于是我便一次次地试着从她嘴里打探她的信息。什么出生年月日啊,家庭成员啊,兴趣爱好啊,甚至是她无聊的初恋故事,在八次循环里面都打听出来。然后在“最终的循环”里,我以给她占卜运势的名义把这些通通和盘托出。女孩子嘛,大都喜欢占卜,所以只要我一次又一次地说中她们的个人信息,她们就会大吃一惊。当然了,这些都是我事先大大方方从她本人嘴里问出来的,但因为被“重置”了的缘故,她自然不会记得这些。
在情窦初开的初中时代,我用这种所谓占卜的花招,曾经在女孩当中大受欢迎。不过这些努力往往是白费力气,究其原因是我的后续工作做得不好。这种占卜、猜谜的手法确实可以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但是女孩们却无法将对我的这种兴趣持续下去。
我当然不是在责备那些女孩。因为就算天赐良机,让女孩对男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男孩——也就是我——要是没有内涵的话,女孩的热情早晚也会消失殆尽。
考试也是一个道理。要是碰巧赶上考试日那一天掉进了“时空反复陷阱”,虽然能考出一个好分数,但那毕竟不是我的真实能力的体现,只是个小花招而已,像是欺诈似的。因此,就算考了一百分,我的心底也不会涌出一丁点儿的满足感。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我这种“体质”的优点很有意思,但渐渐地,我开始意识到了一点——我的内心变得空虚起来。
即便内心变得空虚起来,但迫于形势——无论是应付考试,还是讨好女孩——我还是会利用自己的“体质”。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海圣学园的入学考试。当时我心里很清楚,要是我通不过入学考试的话,妈妈那张脸会变得比母夜……那个啥还难看,因此当我发现入学考试的那天碰巧掉进“时空反复陷阱”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高兴得不得了。我真是卑鄙无耻到家了。
而我之所以常被人评论“这孩子长得很老成”“老气横秋的”,多半也是这种“体质”造成的吧。
我总是一副看破世间一切的样子,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消极空虚的姿态。大概这是因为我没有脱离“时空反复陷阱”的帮助,靠自己的实力去勇敢一试的鸿鹄之志吧。为此,我经常感到困惑不已。
之前说过,一个月里掉进“时空反复陷阱”的天数最多不过十几天。虽然没有经过严密的计算,但是平均下来,“时空反复陷阱”每月怎么也得出现三到四次。除去每次一回的“最终决定版”,一个月也还有八个循环。也就是说,我主观上要比其他人多活上很多时间,粗略一算,每个月我都要比别人多活出一个月。也就是说,我的心理年龄是我肉体年龄的两倍。因此,我之前说我的心理年龄有三十多岁,这确实不是修辞手法,相信各位已经能够充分理解我的心情了吧。
要是不能靠“时空反复陷阱”的优点获得快乐的话,那我的生活便只会剩下痛苦。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各位可以试试来回来去地把同一天重复过上八遍的滋味,相信你们绝对会苦不堪言。
不断重复的事情让人快乐还是不快乐,这其实倒是无关痛痒,问题是重复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一旦掉进“时空反复陷阱”,若是每个循环都过得和“最初的循环”一个样,就太无聊了。因此从“第二个循环”开始我便会在这里变变,那里改改。而和“第二个循环”一模一样的话未免也会显得索然无味,所以在“第三个循环”里我也会鼓捣出一些变化来。“第四个循环”也是如此。这之后,我的内心又会变得空虚无比,于是索性在“最终的循环”里,让“最终决定版”和“最初的循环”一模一样好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只是每次品尝着那分不清是徒劳还是空虚的滋味。
别人总是觉得我有一种奇怪的老成感,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如果现实生活允许的话,我倒是想过上那种每天在走廊一边给猫抓虱子一边打盹的隐居生活——如果我不是被迫一次次地掉进“时空反复陷阱”里的话。
但我还只是一个高一学生,隐居什么的是不被这个世界所允许的。所以,我只好抱着一种说不清是达观度日还是看破红尘的态度,继续生活下去。
“时空反复陷阱”给我带来的唯一带有“普世价值”的优点便是可以回避各种意外事故。当然了,前提是突发事故的那一天必须刚好掉进“时空反复陷阱”里面。
小学的时候有人曾经在放学的途中踩到过狗屎,那个人其实不是别人,正是我本人。当我开始对每天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踩到狗屎一事感到纳闷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了餐桌上不变的饭菜和用餐时家人不断重复的对话。不过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掌握例如循环重复几次、真正的明天究竟会不会来、“最终的循环”才是“最终决定版”等有关“时空反复陷阱”的规律。结果,我那双崭新的运动鞋上总是沾上一种洗也洗不掉的土黄色。
虽然当时没能成功地躲过狗屎,但是现如今,我已经将“时空反复陷阱”的规律烂熟于心。因此,即使有朝一日我被卷入重大的事故之中,只要那一天刚好掉进“时空反复陷阱”里,我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自己的命运,成功得救。
举个例子说吧,假如我被一辆大卡车撞着了,只要从“第二个循环”开始远离事发地点,让事情不断反复着,一直挨到“最终的循环”就可以了。这个方法不仅可以在我自己身上应用,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去拯救别人。
不过至今为止,上天还没有赋予过我一次可以充分运用这种带有“普世价值”优点的机会。从小学时踩到狗屎以后,我也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突发事件,无论是我本人还是我身边的其他人都是如此。看来我这辈子是无缘目击到突发事件了。
当然了,虽然我不能直接目击,但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故,只要看看报纸就会一目了然。因此,在掉进“时空反复陷阱”的日子里,我只要在报纸上看到悲惨的事故,一股使命感便会油然而生。让我带着这种“体质”来到这个世界上,大概是神的旨意吧。为了这个世界,为了全人类,我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不过没过多久,我便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自己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就拿交通事故来说吧,如果报纸上刚好只登了一件交通事故的报道,那倒还好,要是在当天同时刊登出两件以上的交通事故,孰先孰后便是一个必须首先解决的问题了。
就算不用考虑时间问题,但想把发生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数起事故消灭于无形,在物理上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只能处理一件事故,换句话说,大多数情况下,我不得不放弃更多的事故。
尽管如此,就算只能处理一件事故,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是理所当然的了。不过问题是,如何决定去处理哪一件事故?选择的标准又是什么?我最初的想法是优先处理那些出现人员死亡的事故,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人没有死但成了植物人,岂不是更惨?一旦产生了这种困惑,我便开始踌躇不决。
况且刊登在报纸上的不只有交通事故。那些在大海和深山发生的意外又如何是好呢?那些葬身火海的人又怎么办呢?那些死于煤气爆炸的呢?在台风、地震等自然灾害里遇难的人们呢?还有杀人事件呢……难道这些都只是因为自己力所不及,从一开始就要被排除在考虑之外吗?
在一连串的自问自答之后,无尽的烦恼终于让我放弃了原先的打算,也让我看到了自己能力的极限。因此,我决定只将这种优点充分利用在自己以及身边的人身上。当然了,我也会处理那些发生在他人身上但被我直接目击到的事件。
结果,这种“带有普世价值的优点”最后却一点都不“普世”。我看还是叫“利己的优点”更为确切。每当我在掉进“时空反复陷阱”那天看报纸的时候,便会有一种强烈的感受,一种“自己有能力去救却见死不救”的罪恶感在心里转瞬即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反正不会有人明白其中的缘由。这种宿命论和不可知论的想法充斥着我的大脑,也让我渐渐变得越发老气横秋。
我从我的这种“体质”得到一个结论:人类天生是利己的,利己性是人类存在的基础。可能这听起来像是“利己主义正当化”的说辞,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事到如今,我只好改变自己的观点,十分遗憾地宣布:我,只能拯救自己。就算把这个拯救的范围扩大,也只能扩及自己的家人和身边的朋友。即便如此,“自己的事情优先于他人”这个事实直到最后也没有改变。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突发事件没有缘分——我自己从没有遭遇过重大的事故,身边的人也没有被卷入过什么事件里去。我便这样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十六个年头。
因此,我可以这样说——至今为止我还没有机会有效地利用过“时空反复陷阱”。硬要说的话,我也只是在高中入学考试之类的事情上用过“时空反复陷阱”。当然了,从长远来看,这或许是一个弊大于利的选择。
换一个角度来想,我想有效利用这个只会给自己添麻烦的“体质”的想法本身或许就是错误的。毕竟这只是“体质”而不是“能力”,而且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体质”都更像一种“疾病”。
也就是说,我这辈子只能在这种“疾病”带来的烦恼中度过了。思考如何有效利用这种“体质”的想法,就像得了感冒寻思“是不是不能吃法国菜了”一样全然没有逻辑可言。
想着如何利用这种“体质”只会徒增烦恼——我觉得这种想法十分合情合理。我的这种想法始终没有改变,直到高中入学考试那年的新年来临。
[1]主人公的名字是大庭久太郎。“久”这个汉字,在日语里可以读成“ひさ(hisa)”,也能念成“きゅう(kyuu,发音十分近似英文字母q)”。另外,在日本著名漫画家藤子·f不二雄的漫画《小鬼q太郎》里,主人公一家正好也姓大庭。因此,大家便用这个漫画主人公的名字q太郎来称呼主角。
[2]指一九六五年到一九七五年。
[3]从初中一年级至高中毕业都设有师资和班级的学校。
[4]所谓偏差值,是日本人对于学生智力、学力的一项计算公式值。[(个人成绩-平均成绩)÷标准偏差]x10+50=偏差值,也就是自己的分数。如标准偏差=x,那么偏差值=x+50。偏差值在50以上,属于较好成绩,有望考上好大学。
[5]东京读卖巨人队和阪神老虎队之间的比赛是日本职棒最重要的比赛。两支球队拥有声势最大的球迷队伍,球员也以加入这两支球队为荣。东京和大阪分别是关东和关西最有影响力的城市,所以这两支球队之间的较量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日本关东与关西的较量。
[6]罗德,指日本职棒球队千叶罗德海洋队。
[7]诺查丹玛斯,法国籍犹太裔预言家,精通希伯来文和希腊文,留下以四行体诗写成的预言集《百诗集》(一五五五年初版,“诸世纪”为误译)。有研究者从这些短诗中“看到”对不少历史事件(如法国大革命、希特勒出现)及重要发明(如飞机、原子弹)的预言。诺查丹玛斯的预言,无论在他生前还是死后,都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许多崇拜者。《百诗集》出版后,直到现在依然非常畅销。许多热心者将他的预言与世界主要事件对比分析,找到了许多应验的地方。
[8]完封是棒球比赛的术语,是指球队在比赛中,从第一局开始(正规的棒球比赛一共有九局,但比赛可能会有延长赛,或者局数被调整),某队的投手一直没有让对方得分,直至比赛结束。如果是先发投手投出完封,则该投手完成一次完封胜,如果是由一位以上的投手合力投出完封,则是该队完封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