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2)
她没想起来安慰儿子,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起来自己失去了爱人,却没想起来儿子失去了父亲。
凯文一直陪伴着母亲,他心里非常难受,却没法宣泄出来。一直到晚上卡珊德拉睡了,他一个人静下来了,那痛苦和绝望才一点点从心里蔓延上来,就像细密的利齿一样来回噬咬着他的心脏。
从七岁那年开始起,他就再也没见过父亲。
那天清晨父亲回头的瞬间,就像一幅泛黄的黑白照片,从此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凯文在楼上坐了一会儿,看着母亲的睡脸,突然觉得十分厌烦而恐惧,甚至无法跟她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他飞快的跑下楼梯,刚想冲出大门,突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neil?”
埃普罗竟然还没有走,坐在餐桌边的壁炉前。
“喝点什么吗?”他晃晃手里的瓷杯:“来点咖啡吧。”
凯文慢慢走过去,任由埃普罗倒了一杯刚煮好的irish,又把杯子硬塞到他手里。
“我父亲是在我十岁那年走的,”埃普罗喝了一口咖啡,低声道:“在此之前我对他根本没印象,跟斯坦利一样,我是被董事局抚养长大的。我从没有跟他一起吃过晚饭,十年间我们说过的话,大概连一百句都不到。”
凯文“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但人生总是公平的,你比别人少一些东西,就自然会有其他的东西来补偿你。”埃普罗顿了顿,又说:“比方说我很早就掌握了权力,我在大把拿钱支持纽约市长选举的时候,那些同龄人还在念高中。”
“……我宁愿要我爸爸,”凯文低声说,“我宁愿家里没有钱,很早就出去打工,甚至没有饭吃……但是我真的很爱他们,”他竭力压抑着,声音却仍然带出一点颤抖的哭腔:“——我的爸爸妈妈。”
埃普罗探过身体,近距离的打量着凯文,仿佛有些出乎意料:“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软弱的孩子啊。”
凯文用力摇摇头,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就算没有父亲,你的生活也一点也没受到影响不是吗?”
“……不,不一样的……你不懂,这不一样的!”
“但是我听说他很早就离开了你,是不是?从你七岁开始起他就没再负过责任,对吧?”
“那不一样的!”凯文终于痛哭起来,“就算这样我仍然爱他,他是我爸爸!”
埃普罗不说话了,静静的注视着凯文,半晌才叹了口气,拍拍少年细嫩的侧脸。
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掌心,有种细微的搔痒。
他看着这孩子,心说你爱他是不假,那你爱我吗?
凯文今年十三岁,父亲在他生命里占了七年记忆,而埃普罗接手了后边的时光。算算看时间也差不多相等了,如果除掉婴儿时期没有记忆的那一两年,那么生父和养父在时间上所占的分量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就算父子天伦不能用时间来衡量,那感情上的投入呢?感情上总有个轻重之分吧?
他看着哭泣的少年,火光映得他侧脸全无血色,白玉一般精致润洁。他心里叹了口气,罕见的觉得有些惆怅。
到底是人家的儿子,再怎么投入感情,人家也不拿你当亲生父亲看。
现在是这孩子小,好歹能算半个父子。以后长大了呢?长大了算什么?
他这么想着,当时还不觉得,潜意识里却跟以前有了点不同。从那天以后,他看凯文的眼光便有了微许的变化。
只是当时埃普罗和凯文,都没想到多年后的那方面去。生活还在继续,人都要从悲痛中走出来,继续日复一日平淡却正常的生活。
那天晚上凯文在壁炉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他事后还奇怪怎么咖啡能把人喝睡着,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埃普罗一早就在咖啡里放了药。
也许是精神太过疲惫,那一觉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ga了。据说卡珊德拉不在家,临时去洛杉矶参加葬礼去了,也没想起来要带大儿子一起去。
那件事在当时,并没有对埃普罗和凯文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
唯一有了巨大变化的,竟然是卡珊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