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英雄何价(2/2)
南宫平剑眉微挑,长笑道:“西安城中数百豪士尚且困不住我南宫平,难道此刻这区区数十人便能使我丧生此地么”
狄扬大声道:“有谁胆大,尽可叫他先来尝尝‘天山神剑’的滋味!”
任风萍冷冷笑道:“任某且叫你们看看,任某的五年心血,是否与西安城中的那班废物大有不同之处!”话声未了,他身形已自向外展动,长孙单亦是拧腰错步,“刷”地斜掠数丈,与任风萍一齐站在那一圈黑衣人影之外!
只听任风萍的笑声冷冷自人影外传来,南宫平一手持剑,狄扬双掌平举,缓缓走到梅吟雪身侧。
夜一哦色一哦深沉,晚风飒然,只见这一圈人影,沉重地移动着脚步,缓缓一哦逼一哦进!
梅吟雪沉声道:“先莫动手,以静制动,稍有不对,不妨先冲出重围……”
突听一阵铁链之一哦声,叮当响起,接着,任风萍一声清叱:“天!”数十条人影手臂一扬,只听“呼”一声,数十道寒光突地自这些黑衣天汉掌中冲天飞起!
任风萍接连喝道:“地!”这数十道寒光未落,又是数十道强风自人影中飞出,一齐击在南宫平、狄扬、梅吟雪三人身前。
三人齐地一惊,夜一哦色一哦中只见数十道匹练般的寒光一齐袭来,宛如数十条银蛇,又宛如数十道飞瀑!
南宫平大喝一声,右手拔一哦出长剑,身形展动,剑光暴长,梅吟雪长袖飞舞,狄扬双掌伸张,这三人各个背对而立,正待各以绝技,将自己面前的一片寒光击落
哪知突地又是一声低叱:“风!”
“呼”地一声,这一圈银光突地冲天飞起,本自飞起的一圈银光却宛如闪电般击下,耀目的银光,强烈的风声,再加以还有一阵阵铁链挥动时的“叮当”之一哦声,声势端的不同凡响。
狄扬长啸一声,身形拔起,梅吟雪惊唤道:“不好!”
话声未了,只见方自飞起的银光,已又交剪飞下,霎眼间,狄扬的身形便已被一片银涛掩没!
南宫平心头一凛,剑光挥动,缭绕全身,亦自冲天飞起。
狄扬身形方起,夜一哦色一哦中只见数十一哦柄一哦银光闪闪的流星飞锤,已当头向自己击下,他身形一折,方自转向掠出,哪知身下又有一片银锤卷上,一片耀目的银光,将他紧紧卷在中一哦央。
刹那间他来不及再加思索,双掌一合,“噗”地夹住了一只银锤,身形打转,笔直向下扑去,只觉掌心一阵刺痛,左腰右胯,更是一阵奇痛攻心,耳边只听一阵“呛啷”之一哦声,他身形已自撞在一个黑衣大汉的身上,两人一起惊呼一声,齐地倒在地上。
南宫平以剑护身,方自飞起,只见银涛中微微一乱,他乘隙飞舞长剑,“叶上秋露”虽是因人成名,本身并非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但南宫平此刻全力挥出,威力亦自不凡!
只听一阵“呛啷”之一哦声,黑衣大汉掌中的奇形兵器“链子流星单锤”,已被他削落三一哦柄一哦,他身形一折,却见狄扬已惊呼着倒在地上。
梅吟雪见到这班黑衣汉子用的竟是“流星锤”,心头暗自微凛:“难怪任风萍有恃无恐!”
要知“流星锤,链子一哦槍一哦”这一类的软兵刃,虽非江湖罕见之兵刃,但却十分难练,尤其在人多时使用,若无十分功夫,反易伤着自己,但练成后却有加倍的威力。
这数十条黑衣大汉竟能一齐使用这种兵刃,显见必已训练有素,默契极深,才不致伤着自己,其威力,自也与众不同。
梅吟雪江湖历练极丰,见到这等阵式,本来已有退意,们此刻南宫平已腾身飞起,她心中不知怎地,突觉一阵激动,再也无暇顾及自身的安危,轻叱一声,飘飞而起,长袖一拂,一阵强风,挡退了七一哦柄一哦击向南宫平的银锤!
南宫平长剑飞舞,却已向狄扬跌倒处扑去,梅吟雪柳眉皱处,花容失一哦色一哦,知道若是银锤跟踪击来,南宫平必定难免要伤在锤下!
但此刻银光已乱,就在她动念之间,任风萍已自大喝一声“霜!”
梅吟雪身形一转,随着南宫平扑了下去,只听“呼”地一声,数十一哦柄一哦银锤,竟一齐收回,数十条黑衣大汉,亦自一齐退后十步。
任风萍在圈外指挥阵式,见到银光散乱,心头亦自一凛,原来这“天风银雨阵”,乃是他专门为了对付中原武林高手所创,曾费了不少心血,此阵并不暗合奇门八卦,仅以无比一哦精一哦严的配合见长,“天、地、风、雨、日、月、云、雪、霜。”九种变化,互为辅助,生生不息,变化虽不十分一哦精一哦妙繁复,但深信就凭这数十一哦柄一哦奇形兵刃,所组成的奇形阵式,其威力已足以将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伤在那满布凌刺的流星银锤下!
此刻他并未见到狄扬已受重伤,深恐这苦心所创的阵式被毁,低叱一声,撤回阵式,身形一转,飘然落在阵中──
南宫平俯下一哦身去,只见狄扬左腰右胯,血渍斑斑,左手叉着一个黑衣大汉的咽喉,紧紧将这大汉压在地上,指缝之间,也不断有鲜血汩然沁出,这大汉左掌之上套着一只皮套,套一哦上缠着一条亮银细链,链头的银锤,却被狄扬握在高举着的右掌中,只听狄扬闷“哼”一声,银光闪处,血光飞一哦溅,他竟将这大汉的头颅,一锤击碎。
南宫平心头微凛,一把握住了狄扬的手腕,只见狄扬霍然转过身来,双目之中,满布血丝,头脖前一哦胸一哦之上,满溅着淋一哦漓的鲜血,这少年初次受伤,亦是初次伤人,见到自己满身的鲜血,神智竟似已乱,呆呆地望了南宫平两眼,嘴角肌一哦肉一哦抖动,然后转眼茫然凝注着掌中的银锤,呆呆地发起愣来。
银锤之上,鲜血仍在不住滴落,一滴一滴地滴在南宫平的手掌上,冰冷的鲜血,带给南宫平的是一种难言的悚栗之感,他心头亦自一阵茫然,终其一生,他都不敢将别人生命的价值看得轻贱。
任风萍飘然落下,目光一扫,见到他两人的神态,冷笑一声,沉声道:“原来‘天山神剑’,也不过如此而已!”
梅吟雪冷冷笑道:“不过如此而已的‘天山神剑’,却已令你阵式大乱,亏你见机得早,将阵式撒开,否则──嘿嘿。”
她轻蔑地冷“嘿”两声,其实心中何尝不在暗暗惊悸于这种奇异阵式的威力。语声微顿接口又道:“你且看看你那弟兄破碎的头颅,难道你不怕──”
语声未了,任风萍突地一哦陰一哦森森地狂笑起来。
南宫平剑眉一扬,厉声道:“你笑些什么难道你竟敢将生命与鲜血,看作可笑之事”
任风萍笑声一顿,冷冷道:“你可知道花朵树木,皆需灌溉,方得生长”
南宫平愕了一愕,不知他怎会突地说出这句毫不相于的话来。
只听任风萍冷冷接口道:“武功阵法,亦正与花朵树木一样,世上无论任何一种武功,任何一种阵法,若没有鲜血的灌溉,焉能成熟滋长我手下弟兄虽死一人,但他的鲜血,却将这‘天风银雨阵’灌溉得更为成熟了,这自然是可喜之事,在下为何不笑”
这虽是一番荒谬,但也无不是至理的言论,只听得南宫平既是愤怒,又觉悲哀,悲哀的是他突然想起自身所一哦习一哦的武功,亦是前人以鲜血灌溉而成,他不禁暗中感叹唏嘘,只觉这任风萍的言语,当真有着刀剑般锋利,每每一言便能刺入别人的心底。
“万里流香”任风萍目光闪动,微微一笑,沉声道:“我任风萍此次入关,并无与关中武林人士结怨之意,是以这‘天风银雨阵’只是备而不用而已──”
他语声顿处,突地长叹一声,接道:“西安城里,千百武林豪士围剿于你,甚至你的同门兄弟俱都对你不谅,只有我任风萍不惜犯下众怒──唉!你切莫教我违了本意,反将你伤在阵下!”
南宫平叹息一声,梅吟雪冷笑接口道:“你威吓不成,莫非又要来软求么”
任风萍面一哦色一哦一沉,厉声道:“三位若不听我良言相劝,那么任某只有让三位看看这‘天风银雨阵’的真正威力了。”
话落,他正待离地而起,梅吟雪轻叱一声:“慢走!”纤腰微拧,窈窕的身形.突地飘飘飞起。
任风萍暗道一惊:“好轻功!”梅吟雪已飘落在他面前,任风萍哈哈笑道:“你当我身在阵中,‘天风银雨阵’便无从施展威力么”
梅吟雪道:“不错!”她轻轻一笑,口中又道:“我就想留着你在这里!”纤掌微扬,轻轻一掌拍去,却拍向任风萍肩头的“肩井”大一哦穴一哦!
任风萍眼帘微垂,不敢去看她面上的笑容,脚步一转,左掌横扫她胁下,冷冷道:“恕不奉陪了!”右足微顿,身形骤起。
梅吟雪娇一哦笑道:“你就是走不得。”右臂一扬,长袖飞起,突地有如蛇蟒一般,缠住任风萍右足的足踝!
任风萍心头一震,双掌立沉,右足向上提起,左掌横切梅吟雪的衣袖。
梅吟雪手腕一抖,衣袖重落,娇一哦笑着道:“你还是下来吧!”
语声未了,任风萍果已落在地上,双掌护一哦胸一哦,凝注着梅吟雪,方才她轻描淡写施出的那一招“流云飞袖”,看来虽然平平无奇,但运力之巧,行气之稳.实在妙到毫巅,便是“武当派”当今的掌门“停心道长”也未见有这般功力。
南宫平亦是暗暗吃惊,直到此刻,他方始见到梅吟雪的真实武功,竟比他心中所想的高深得多,而且她举手投足之间,还似乎不知含蕴着多少神力,只是未遇对手施展而已。
他不禁既是惊奇,又是钦佩,这十年之间,她僵卧在一具窄小黯黑的棺木里,本应是一段令人窒息、令人疯狂的岁月,然而这奇异的女子,却不但恢复了她被毁的功力──这原是多么艰苦的工作──悟得了一哦内一哦家功夫中,最难的驻颜之术,而且功力招式之间,竟似比她原有的武功还进步了些,他实在想不透她所凭藉的是一种何等高妙奇奥的武功秘术,而造成了这武林中百年未有的奇迹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狄扬已自他身边缓缓坐起。
任风萍冷笑一声,缓缓道:“你们是要降抑或是要战,最好快些决定。”
梅吟雪道:“我偏要多拖一些时候!难道不行么”
任风萍冷冷道:“那么你们只好快些准备这位姓狄的后事了!”
南宫平心头一凛,失声道:“你说什么”
任风萍两目望天,缓缓道:“银锤之上,附有巨毒,见血之后,无一哦药一哦可救──”他霍然垂下目光,注定南宫平,接口道:“你若想救你的朋友,还是快些作个决定的好!”他暗惊于梅吟雪的武功,终于施出这个杀手锏来。
南官平面一哦色一哦大变,转目望去,只见狄扬面容僵木,果然已失了常态。
梅吟雪秋波四转,冷冷道:“危言耸听,却也吓不倒我!”
任风萍冷冷笑道:“只怕你心里已知道我并非危言耸听吧!”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南宫平面上的神一哦色一哦,接口道:“你虽然是心冷血冷,将朋友的生死之事,全不放在心中,但是──”他突地大喝道:“南宫平,难道你也是这样的人么”
南宫平心念转动,只觉狄扬被自己握着的手掌,已变得炙热有如烙铁,向前凝注的眼神,也变得散乱而无光。
梅吟雪轻叱一声,道:“我若将你擒住,还怕你不献出解一哦药一哦么”
任风萍冷冷笑道:“解一哦药一哦并未在我身边,何况──嘿嘿!你自问真能擒得住我”
梅吟雪柳眉微扬,突也仰天冷笑了起来:“可笑呀可笑!”她冷笑着道:“我只当‘万里流香’任风萍是什么厉害角一哦色一哦,原来也不过如此!”
任风萍以手抚颔,故作未曾听见,梅吟雪冷笑又道:“以这种方法来使人入伙,岂非蠢到极点。别人纵使从了,入伙后难道就不能出卖你的机密难道不能反叛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话犹未了,只听任风萍哈哈笑道:“这个不劳姑一哦娘一哦费心,任某若没有降龙伏虎的本领,怎敢在月黑风高之时上山!”
梅吟雪暗道一声:“罢了!”知道攻心之战,至此已然结束。
他两人俱是强者,在这一回合之中,谁也没有为对方言语所动,要知此时此刻,彼此双方,心中俱有畏惧,是以彼此心中,谁都不愿再启战端,只望能以言语打动对方,不战而胜。
晚风吹拂,梅吟雪心中主意已定,面上便又巧笑嫣然,方待出其不意,将任风萍点住一哦穴一哦道,一击不成,便立刻全身而退,乘那阵式未及发动之际,与南宫平冲出重围。
哪知,静寂中突听一声鸦呜,划空而来,星空下,一一哦团一哦黑影,疾飞而至,来势之疾,有如鹰隼,哪里像是一只乌鸦!
梅吟雪心头微惊,只见这只钢喙铁羽的乌鸦,疾地扑向任风萍的面门,似乎要去啄他的眼珠。
任风萍心头亦自一惊,脚下移动,刷地一掌,疾拍而出!
这一掌去势迅速,那乌鸦又是前飞之势,衡情度理,实无可能避开这一掌,哪知刹那间它竟又一声长鸣,闪电般倒飞而去,去势之急,竟比来势还要惊人,霎眼间便已消失在夜一哦色一哦中,只留下半声鸦鸣,尚在星空下荡漾。
任风萍一掌扫出,乌鸦已自去远,他呆呆地木立当地,扬起的手掌,几乎放不下来,世上灵禽异兽虽多,但一只乌鸦,竟能倒退飞行,却实是自古至今,从来未有的奇闻异事!“难道此鸟虽有乌鸦之形,却非乌鸦,而是一种人间罕睹的奇禽异鸟么”
他心中不禁暗自猜疑,那边梅吟雪与南宫平亦是满心奇怪,要知鸟翼兜风,仅能前飞,此乃人尽皆知之事,是以这倒飞之鸦,才能在此刻这剑拔一哦弩一哦张的情况下,转开他三人的注意之力。
错愕之间,只听一阵极为奇异的喝声:“让开,让开!”自远而近,接着四下手持锤链的黑衣大汉一阵一哦騷一哦动,竟乱了阵脚,纷纷走避,让开一条通路。
“万里流香”任风萍双眉一皱,低叱道:“不战而乱,罪无可赦,难道你们忘了么!”
叱声未了,突地一个白发蓝袍的枯瘦道人,他须发皆白,蓝袍及膝,形容枯瘦,但神情却极矍铄,步履之间,更有威仪,左掌平举当一哦胸一哦,掌中竟托着一只乌鸦,大步而来,任风萍凝目望去,突地发现那一声声粗嗄奇异的呼声,竟是出自他掌中的乌鸦口中发出,心头不觉一凛,冷汗涔一哦涔而落,乌鸦倒飞,已是奇闻,乌鸦能言,更是惊人,任风萍虽然纵横江湖,阅历极丰,心计更深,但此刻却也不禁失了常态。
梅吟雪秋波一转,亦是花容失一哦色一哦,这道人面带微笑,乌鸦却是嘴喙启合,突又喊道:“月不黑,风不高,怎地这西安城四下,俱在杀人放火,你们难道要造反了么”
声音虽粗嗄,但字句却极是清晰,梅吟雪双一哦腿一哦一软,几乎要惊呼出声来。
只有南宫平目光闪动,面上并无十分惊异之一哦色一哦,他见了这白发道人,心中一动,便想起一个人来,方自脱口呼道:“你……”哪知这道人的眼神却已向他扫来,与他打了个眼一哦色一哦,他满腹疑一哦团一哦,顿住语声,望着这道人发起愣来。
“万里流香”任风萍强抑着心中的惊恐,长身一揖,道:“道长世外高人,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那白发道人哈哈一笑,那乌鸦却又喊道:“你怎地只向他行礼,难道没有看到我么”
任风萍愣了一愣,要向一只乌鸦行礼,实是荒唐已极。
白发道人哈哈笑道:“我这鸟友生一哦性一哦高傲,而且辈份极高,你即使向他行个礼,又有什么关系”他语声高一哦亢,声如洪钟,举止之间,更是以前辈自居。
任风萍呆了半晌,满心不愿地微一抱拳,他此刻已被这白发道人的神情,以及这神奇乌鸦的灵异震慑,竟然一切惟命是从。
南宫平目中突地泛起一阵笑意,仿佛觉得此事甚是可笑,梅吟雪心中暗暗奇怪,她深知南宫平的为人,知道他绝不会对一个武林前辈如此讪笑,不禁也对此事起了疑惑,但这只乌鸦的灵异之处却是有目一哦共一哦睹之事,她虽然冰雪聪明,却也猜不透此中的道理。
只见白发道人颔首笑道:“好好,孺子有礼,也不枉我走这一趟。”他语声一顿,望着任风萍正一哦色一哦道:“我无意行过此间,见到这里竟有凶气血光直冲霄汉,我不忍英雄遭劫,是以特地绕道来此。”
任风萍茫然望着他,讷讷道:“前辈之言,在下有些听不大懂。”
白发道人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你晦气已透华盖,妄动刀兵,必遭横祸,你纵与这两人有着深仇大恨,今日也该乘早脱身。”他望也不望南宫平与梅吟雪一眼,似乎对他两人甚是厌恶,沉声接口道:“他两人若是定要与你动手,我念在你谦恭有礼的份上,替你抵挡便是。”
他说得慎重非常,似乎此刻身居劣势之中的不是南宫平与梅吟雪,而是这“万里流香”任风萍。
任风萍面一哦色一哦微变,愕了半晌,讷讷道:“但是……”
白发道人长眉一扬,厉声道:“但是什么难道你竟敢不信我的话么”
话声方了,那乌鸦立刻接口道:“大祸临头,尚且执迷不悟,可悲呀可悲,可叹呀可叹。”
任风萍木立当地,面上颜一哦色一哦,更已惨变,他望了望南宫平与梅吟雪,又望了望这乌鸦与道人,讷讷道:“晚辈并非不信前辈的言语,但晚辈今日之事,实非一言可以解决,而且……”
白发道人冷冷道:“而且我说的话,实在太过玄虚,难以令人置信,是么”
任风萍虽不言语,实已默认,白发道人突地仰天大笑起来,道:“老夫平生所说之言,从未有一人敢不相信,亦从未料错一事,你若不信,莫非真的想死了么”
那乌鸦竟也咯咯怪笑道:“你莫非真的想死了么,那倒容易,容易!……”
任风萍目光转动,心中突地想起一个人来,失一哦色一哦道:“前辈莫非便是数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人称万事先知,言无不中的‘天鸦道长’么”
白发道人哈哈笑道:“好好,你总算想起了老夫的名字,不错,老夫便是那报祸不报喜的‘天鸦道人’!”
任风萍目光一闪,讷讷道:“但……但江湖传言,前辈早已……仙去……”
白发道人“天鸦道长”截口笑道:“十余年前老夫厌倦红尘,诈死避世,想不到武林之中,竟然有许多人相信了。”
梅吟雪此刻心中亦是大为惊奇,她早已听到过这位武林异人的盛名,知道此人在江湖中素有未卜先知之名,言人之祸,万不失一,只要他对某人稍作一哦警一哦告,其人便定有大祸临头,是以武林中人方自称他为“天鸦道人”,“鸦”之一字,听来虽不敬,但武林中却无一人对他有不敬之意。
任风萍惊喟一声,心中再无疑念,白发道人笑容一敛,转向梅吟雪道:“老夫的话,你两人可听到了么”
梅吟雪心念转动,瞧了南宫平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白发道人“天鸦道长”沉声道:“老夫有意救他逃过此劫,你两人可有异议”
梅吟雪何等聪明,早已知道他是在暗中帮助自己,立刻接口道:“既有前辈之言,当然没有问题。”
白发道人“天鸦道长”微一挥手,转目道:“那么你就快快去吧。”
任风萍微一迟疑,只听那乌鸦道:“再不走可就迟了。”
任风萍暗叹一声,躬身道:“前辈大恩,在下日后必当面谢。”手掌一抡,大喝道:“走!”他本已占得优势,此刻却像是被人开恩放走,心中非但毫无愤恨不满,反而对这“天鸦道长”大是感激。
那一班黑衣大汉见了这乌鸦的神异,早已胆战心惊,听到这一声“走”字,竟真的有如皇恩大赦,化作一道行列,急急走去。
任风萍狠狠望了梅吟雪几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长叹一声,跺了跺脚,转身掠去,只见他身形一闪两闪,便已消失在黑暗里。
南宫平一直未曾言语,直到任风萍身形去远,突地长叹一声,道:“你又骗人了,唉!若不是狄兄,我……”他神一哦色一哦间仿佛甚为自疚。
梅吟雪心中大奇,只见那白发道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道:“这就叫做以牙还牙,对付这种一哦奸一哦狡之徒,骗他几回,又有何妨”
南宫平叹道:“欺骗之行,终究不足可取……”
梅吟雪怔了一怔,心中实在茫然不解,忍不住问道:“骗什么”她虽有无比的智慧,却又看不出此中有什么欺诈之事。
那白发道人似乎深知南宫平的一哦性一哦情,对他的责备之言,并不在意,只见他轻轻一哦抚一哦着掌中乌鸦的羽一哦毛一哦,笑道:“鸟友鸟友,今日多亏你了!”右手一反,突地在这乌鸦足上拉了两下,似乎要拉断什么,然后左掌一扬,道:“去吧!”
那乌鸦“哑”地一声,振翼飞去,远远地飞入夜一哦色一哦里。
梅吟雪见他竟将如此灵异的乌鸦纵走,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可惜,忍不住惊唤道:“呀──它还会飞回来么”
白发道人哈哈一笑,道:“姑一哦娘一哦毋庸可惜,这么多的乌鸦,在下随时都能捉上数十只的。”
梅吟雪茫然地瞧了南宫平一眼,缓缓叹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教人猜不出来……”她自负聪明绝世,见到世上竟会有自己猜测不透的奇异之事,心中不觉甚是苦恼。
白发道人以手捋须,哈哈笑道:“遇敌之强,攻心为上,想不到的只是在下这一着手法,不但瞒过了那‘万里流香’任风萍,竟然将名满天下的‘孔雀妃子’也一齐瞒过了。”
南宫平沉声一叹,道:“七年前,故人星散,想不到今日能在这西安城外见着了你,想不到你竟解了我困身之围,更想不到……唉!多年未见,你的脾气,仍是一丝未改……”他又自沉声一叹,倏然住口,语声之中既是欣喜,又是感叹。
白发道人笑容一敛,讷讷道:“不瞒公子,我这些巧手花招,已有多年未曾用了,只是今日见到公子身在危难之中,偶一为之……”
南宫平叹道:“你来救我,我自是感激,但这般手法,究竟不是大丈夫行径,你一生闯荡江湖,难道就不想博一个光明堂皇、正正大大的名声做两件轰轰烈烈、流传后代的事么”
他语声虽和婉,但语气中却有一种百折不回的浩然正气。
白发道人面一哦色一哦微变,终于默然垂下头去。
南宫平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一拍他肩头,缓缓道:“我言语若是重了,你莫怪我,你要知道,我若不以与你交友为荣,这番话也不会说了,何况──你如此对我,我心里实是深深感激得很。”
白发道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目中充满着友谊的光辉,两人对望半晌,他突地上前一步,紧紧一哦握起南宫平的手掌,道:“这……些年来,你好么”语声激动,显见是出自真情。
南宫平连连颔首道:“我好,我好,你过得好么”他坚定的面容,亦为真情所动,眼眶中也隐隐泛出泪光。
梅吟雪手支香一哦腮,苦苦思索,此刻突地一拍手掌,轻笑道:“我知道了。”她转身一步,掠了过来,一把捉住了白发道人酌手腕。
南宫平沉声道:“什么事”
梅吟雪娇一哦笑着道:“你看,他手掌果然藏着一一哦团一哦黑线,哈哈!乌鸦倒飞,原来是他在鸦足上缚了一条长线,用力拖回去的。”
白发道人笑道:“姑一哦娘一哦果然是兰质慧心,什么事都瞒不过姑一哦娘一哦的耳目!”
南宫平望着梅吟雪面上兴奋而得意的笑容,竟像是比乍获新衣美食的贫家童子还要高兴,心中不禁暗叹忖道:“她表面看来虽然冷若冰霜,令人难近,但其实却仍有一片赤子之心,只是……唉!天下武林中人,但知她冷酷的外貌,又有谁知道她那善良的心呢”
心念转处,突见梅吟雪笑容一敛,皱眉道:“但是……那乌鸦怎会口吐人言,却仍然令我不解!”
白发道人朗声一笑,突地又以那种奇异而嘶哑的声音说道:“姑一哦娘一哦久走江湖,可曾听过在江湖流一哦浪一哦卖艺者之间,有一种奇怪的魔术么”
这声音不但奇异,最怪的是,竟非发自白发道人的口中。
梅吟雪仔细凝听,只觉它似乎是从白发道人的一哦胸一哦腹之间发出,那是一种近似饥饿者腹一哦内一哦饥鸣的声音,梅吟雪呆了一呆,道:“什么魔术”她虽然久走江湖,但交往俱是武林一流高手,自然不会知道这种旁门左道。
南宫平道:“这种功夫叫做‘腹语之术’,乃是利用人们体一哦内一哦气息的流转自腹一哦内一哦发出的,在江湖卖艺者之间,乃是一种上等的技艺,而且极为难练……”
白发道人以手抚肚,朗笑着截口道:“旁门小技,有什么值得夸耀之处!”
南宫平正一哦色一哦道:“任何—种技艺,练成俱非易事,怎可轻视,只是要看它用得正与不正罢了。”
梅吟雪轻轻一叹,缓缓道:“想不到在那些下五门走江湖的人们之中,竟然还有这种奇异的技能,你说它是旁门小技,我却觉得它妙不可言哩,可怜我却连听也没有听过。”
南宫平缓缓道:“世界之大,万物之奇,本就不是一人之智力所能蠡测,要想什么事都知道的人,往往会什么事也不知道。”
白发道人垂首长叹一声,心中显有许多感激。
梅吟雪亦是暗中轻叹,面上却嫣然笑问:“如此说来,你既然不是‘天鸦道长’,那么你又是谁呢”
她生一哦性一哦好强,纵然被人说中心事,面上却也不愿显露。
南宫平庄严的面靥上,突地泛起一丝笑容,仿佛也只要一想起这白发道人的名字,便觉有些好笑。
白发道人干咳一声,道:“在下姓万名达,昔日本是南宫公子门下的一个食客。”他忽然朗笑数声,道:“但武林中人,却都将我唤做‘无孔不入万事通’是以我也只好叫做万事通了。”
他大笑数声,抬目望去,只见梅吟雪面上沉沉穆穆,并无半分笑容,不禁诧声道:“姑一哦娘一哦难道不认为这名字甚是可笑么”
梅吟雪轻叹一声,肃容道:“若非绝顶聪明之人,若无极强烈的求知之彩,若没有下过数十年的苦功,岂能被人称为‘万事通’这名字我听了只有钦佩,哪有半分可笑之处”
白发道人万达怔了一怔,满心俱是感激知己之意。
南宫平叹道:“若非绝顶聪明之人,又有谁能说出这种与众不同的话来”
梅吟雪嫣然一笑,只听万达叹道:“自从公子投入‘神龙’门下之后,昔年依附在公子门下的人,便都星散,我漂泊江湖,仍然是一无所成……唉!这正是公子所谓贪多之害,日前我来到西北,本来也是为了要一观‘丹凤神龙’之战,同时看一看公子的近况,哪知却来迟一步,到了西安,便听到孔雀妃子复出江湖之事,也听到公子你在天长楼头,力斗终南掌门的英风豪举。”
他长叹一声,接道:“那时我便知道公子你在这些年里,武功已有大成,心里实在高兴得很,但却又担心着公子的安危,便立即出城,原本也未想到能遇着公子,哪知……”
梅吟雪一笑截口道:“哪知你的攻心战术,却替一哦我们惊退了任风萍,否则我们已有人受伤,还真未见得能冲出──”
南宫平突地轻喝一声:“不好!”一步掠到狄扬身边,俯首望去,星光之下,只见狄扬神智已然晕迷,面上也隐隐泛出黑紫之一哦色一哦!
任风萍那“锤上有毒”的话,竟非虚言恫吓。
一眼之下,南宫平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惶声道:“狄兄,你怎样了”
狄扬双目微合,竟听不见他的话了。
南宫平双掌紧一哦握,满头冷汗,滚滚而落,万达俯身一看,亦自变一哦色一哦,只见南宫平缓缓转过头来,沉声道:“有救么”
万达沉吟半晌,黯然叹道:“他身中之毒,绝非中原武林常见的毒一哦药一哦,而且此刻中毒已深……恐怕……恐怕……”
南宫平失一哦色一哦道:“难道无救了么”
万达叹道:“除了任风萍自配的解一哦药一哦,以及昔年‘医圣’所炼,今日江湖已成绝传的‘与天争命丹’外,便是‘救命郎中’蒲灵仙,只怕也无力解此剧毒。我或能暂阻其毒势蔓入心房,但……”
言犹未了,南宫平突地振臂而起,梅吟雪轻轻挡在他身前,道:“你要做什么”
南宫平沉声道:“狄兄因我而伤,我岂能见死不救!”
梅吟雪面一哦色一哦一变,道:“你若要去问任风萍求取解一哦药一哦,岂非比与虎谋皮还要困难”
南宫平冷冷道:“便是与虎谋皮,我也要去试上一试。”
梅吟雪幽幽一叹,道:“那么……我陪你去。”
南宫平道:“你此刻已是武林众矢之的,怎能再去涉险”他面容虽无表情,但关切之意,却已溢出言外。
梅吟雪道:“你什么事都想着别人,难道就不该为自己想想么”
南宫平面一哦色一哦一沉,道:“若是事事为己着想,生命岂非就变得十分卑贱”目光一转,只见这冷酷若冰的“冷血妃子”面上竟充满了关怀与深情,不禁暗叹改口道:“你且与万兄在此稍候,无论事成不成,我必定尽快回来。”
梅吟雪凄然一笑,道:“事若不成,你还能回来么”
南宫平朗然道:“一定回来!”
梅吟雪幽幽叹道:“你若答应我一击不中,便全身而退,我就不跟你去。”
南宫平心中百感交集,突地忍不住开泄一哦了心扉,缓缓道:“我便是爬,也要爬着回来,只是……你们却要小心注意自己的行藏。”
梅吟雪悄悄移动着娇一哦躯,让开了去路,垂首道:“我们会小心的!”
南宫平默然凝注着她,只听她突地朗声道:“你若不小心自己,我……我……反正我一定在这里等着你,无论多久。”
南宫平缓缓伸出手掌,突又极快地垂下,沉声道:“我去了。”
万达目光凝注,长叹一声,道:“这位姑一哦娘一哦,可真的就是‘孔雀妃子’么”
南宫平怔!”一怔,道:“自是真的。”
万达道:“若非事实俱在,我真难相信孔雀妃子竟然会……”他又自长叹一声,倏然住口,他实在想不到“冷血妃子”梅吟雪,竟会对人有这么深的关怀与情感。
南宫平木立半晌,只觉一阵难言的温暖,自心底升起,他再次望了梅吟雪一眼,再次说了声:“我走了!”展动身形,如飞掠去
苍茫的夜一哦色一哦。霎眼间便将他身形淹没,梅吟雪掩了掩衣襟,轻轻道:“你看他此去……唉!你若真的是‘天鸦道人’就好了,也可以告诉我他的凶吉祸福!”
纵是有着绝顶智慧的人,但只要遇着了他们真正关心的事,便也会不自觉地求助于命运,“冷血妃子”一生轻视人生,讪笑人类。付世上人人俱都相信的事,她都没有一样相信,因为她对任何事都没有关怀,因为没有关怀与情感,便没有恐惧,没有恐惧,便不会敬畏命运与人生。
而此刻她却深深地关怀与恐惧了,似乎将“他”的生命,看得远比自己的生命重要,这情感来得是那么突然,就像一盆倾翻了的颜料,突地染红了她苍白的生命。
万达沉声一叹,缓缓道:“一哦精一哦诚所至,金石为开,纵有凶祸,也抵不过他的正气侠心,姑一哦娘一哦,你说是么”
转目望去,梅吟雪正自仰首望天,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因为她此刻也正在向苍天问着“他”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