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抢人(1/2)
胭脂郡郡城靠近青案郡,徐凤年这个下县主薄当初没有拜会太守洪山东,这次赶赴郡城,依旧是另有所图,如今他身边连个马夫都没有,徐偃兵去了幽州葫芦口,大材小用,出任北凉边境关隘八大校尉之一,主要还是震慑边军中跟幽州将种门庭有关系的大人物,徐偃兵跻身新武评十五人之列,光是这一点,就很能让人忌惮,何况曾是徐骁的心腹扈从,春秋之中,身为人主,给心腹尤其是那些出身草莽的嫡系赐姓,很常见,不过在徐骁这边屈指可数,当年的刘偃兵是其中一个。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徐偃兵在北凉两朝都被北凉王倚为心腹,在外人眼中,就算是步军统帅燕文鸾也该卖这位徐校尉几分面子。如今天下第六的新凉王,被说成了一人就当两千骑,还需要谁来护驾徐凤年牵马入城的时候用的是徐奇的户牒,又有记录在案的官身,自是畅通无阻,徐凤年进入郡城的时候,看到许多年轻锦衣华服的男女,也都老老实实下马步行穿过城门,就算过了城洞,重新翻身上马,也不敢策马狂奔,再无以往的骄纵恣意,更无一人胆敢私佩北凉刀,想必是整个幽州的血腥味,至今未曾散去的缘故。北凉豪侠自古而然的鲜衣怒马,给硬生生去掉一半了。徐凤年入城之后,依旧牵马缓行,走向一座难得有山有水的宅子,在北凉看门第高低,只需要看水的多寡,水井的口数,冬雪的窖藏,能够临湖更是了不得,至于清凉山坐拥一座听潮湖,既然家主姓徐,也就不用多说什么。
胭脂郡城内,胡柏是个谍子,还很年轻,但是早在少年时代就被前辈谍子寄予厚望,北凉由谍子转为官员并不常见,但照理说肯定不难,胡柏很英俊,读书不多,但天生就有一股书卷气。胭脂郡的甲鱼谍子曾是他师父的手下,对胡柏更是多有无声的照拂,所以给他派遣了一桩出力不用多,但很讨喜并且有利于前途的好差事,起先胡柏听说是给一位女子当盯梢眼线,并不乐意,只是听命于人,是谍子天职,不过当胡柏成为这条街上绸缎铺子年少多金的新掌柜后,当他亲眼见过那女子一面后,本就没有怨言的他连些许怨气都没有了,胡柏见过许许多多美貌女子,或妖艳如牡丹,或清冽如白莲,他甚至还尝过大青楼huā魁的滋味,心境始终古井不波,但从未见过那样动人心魄的女子,而且她容貌之外的东西,更让胡柏难以释怀,胡柏遵循本分,一步都不敢越过雷池,不主动见她,她在街上露面次数寥寥无几,从绸缎庄出现到消失,就是一扇门的路程,胡柏甚至不会抬头,只能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一瞬间,偶尔深夜躺在屋顶饮酒,看一眼不远处那座黑沉沉的院子,知晓她住在那儿,就心满意足。胡柏也没有探究过她的底细,只想着能够这样守着,不远不近,一天是一天,能有一辈子那是最好。他只知道女子姓裴,深居简出,从无跟胭脂郡达官显贵有过一场应酬,她的气态,永远冷冷清清,便是这种难免会给人暮气嫌疑的感觉,也一样让人惊艳,附近多有胭脂郡权势人物的府邸,不是没有嗅觉灵敏的家伙闻风而动,胡柏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亲手打晕过连主带仆十几人,那个臃肿如猪的军祭酒就给他掐住脖子,提起离地一尺,脑门狠狠撞向小巷墙壁,当场晕死过去,当晚又给听说此事的郡守洪山东火急火燎起床,气恼地暴跳如雷,竟是兴师动众迅速调动城中三十披甲持弩的甲士,拖走那十几个家伙,第二天军祭酒大人丢官不说,整个家族都被驱逐出了郡城,那之后“武斗”没人敢了,想“文斗”搏取美人嫣然一笑的家伙还是有的,不过也没见那扇门打开过,后来不知郡守大人说了什么,豪族高门里喜好附庸风雅的浪荡子也都一夜之间没了身影,那条巷弄,复归清净,依旧那般没有一丝烟火气。
今日,胡柏在绸缎铺子里娴熟应付那些穿金戴银的富家妇人,赚着天底下最好赚的银子,买卖之间,也不知道是谁揩谁的油,他正在与两位如狼似虎年龄的妇人调笑,突然瞥见门外有人牵马走过,眨眼功夫,就把那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通,连马匹优劣跟马鞍材质都没有错过,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胡柏也就打算收回视线,不料那人有意无意侧头看了眼铺子里头,恰好跟胡柏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微微一笑,胡柏等那人策马走过,消失在视野中,皱了皱眉头,不过想到这条街上隐藏暗桩颇多,不乏比他更有身手武艺的高手,就不去杞人忧天,勾起嘴角,心想那个年轻公子哥倒是长得极为耐看,在盛产美娇娘汉子却邋遢的胭脂郡确实并不多见。铺子里的几位妇人见着了胡柏脸上的笑意,愈发舍得一掷千金,不过她们拿捏绸缎料子的时候,在胡柏手臂手背上拂过的手心,力道也悄悄重了几分。
裴南苇住进这栋院子后,就留下两名手脚勤快的妙龄丫鬟,贴身伺候,却算不得贴心,她只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跟她们笑话几句,都是些以过来人女子身份说出口的捉弄言语,问她们是否有心上人,是否需要她做媒几句,她们也总红扑扑着脸蛋,嚅嚅喏喏不知如何作答,裴南苇笑过之后转身就忘,倒不是真的想做那牵线的月老,久而久之,两名丫鬟也就大致摸清了院子女主人的性情,起先她们都以为是胭脂郡哪位官老爷的金屋藏娇,后来没见到任何男子能走进院子,就没了这份揣测,连她们女子都挪不开眼的大美人儿,真要是谁相中了养在这里,哪里舍得一丢就是几个月不来宠幸疼爱今天丫鬟竹海听到一阵不知疲倦的敲门声,一开始不想理会,只当作是不开眼的家伙,很快就会给人像条死狗般拖走,可整整半盏茶,敲门声也没停下,竹海就纳闷了,郡城里头还真有这样不怕死的英雄好汉她犹豫了会儿,想着反正女主子在后院那边听不着动静,就去瞧一瞧是何方神圣如此不知死活,打开门一看,她立即愣神,呦,是个俊哥儿,好看到像是才子佳人小说上的读书人走出书本了,而且他在开门后,也对隔了一道门槛的丫鬟竹海微笑,笑得竹海心如撞鹿,只觉得比起邻街上绸缎庄的胡掌柜还要温柔英俊。
徐凤年柔声道:“我叫徐奇,是碧山县的主薄,你们裴小姐认识的,劳烦姑娘去通禀一声。”
丫鬟有些为难,碧山县她知道,一县主薄这么个官她也知道大小,可要说这人嘴上说认识自家小姐,她就打死不信了。徐公子你长得再好看,也不是让你大摇大摆进入院子的理由啊。她哪里敢真的为此就去叨扰裴小姐,若是人人自报名号就得禀告一声,这院子早就给胭脂郡的那群登徒子踏破门槛了,小巷地面的青石砖都得换上一换了。竹海一脸怀疑和质疑,就是不愿意挪动脚步,于是大眼瞪小眼,都不愿意转身。徐凤年也拿这个尽心尽责的小丫鬟有点无可奈何,想了想,说道:“郡守洪山东让我来的,你要是跟裴小姐说过以后,她如果仍然说不见客,姑娘你就拿扫帚打我,行不行”
在胭脂郡,洪山东已经是最大的官了,能够在这栋院子当差,丫鬟竹海也知道轻重利害,思量片刻,语重心长说道:“奴婢这就去跟小姐说一声,也不关上院门,但是你可不许擅自走入院子啊。”
徐凤年点点头。
这名丫鬟将信将疑转身离去,不忘转头看那年轻公子哥是不是真的老实,见他纹丝不动,才加快步子,壮着胆子去后院跟小姐知会一声。徐凤年坐在门槛上,背对宅院,望着街上那匹算不得良驹也不至于是劣马的坐骑,至于隐蔽处几双耐性极好的冰冷视线,应该是得到郡城谍子头目的命令,不许插手阻拦,徐凤年可以轻松清晰感知到他们的心跳,对于他们的恪守本分,徐凤年有些感触,外人提及北凉,第一印象肯定是无敌于天下的铁骑,以及那一骑绝尘的白马斥候,但是对褚禄山一手打造出来的北凉谍子死士,并不熟悉,其实这么多年,沙场上两军对垒的死战不多,北凉跟北莽蛛网以及离阳赵勾的互换性命,却一直没有中断过。徐凤年回过神,转头望去,啼笑皆非,那丫鬟妮子竟然真提了一把扫帚,怒气冲冲跑来,敢情真是要把他扫地出门才罢休,不用猜都知道裴南苇这婆娘给自己下了绊子。
徐凤年站起身,看着那丫鬟张牙舞爪用扫帚使出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打狗棒法,赶忙离开院门,退到台阶下,朝院门里头气笑道:“姓裴的,算你狠。”
丫鬟气势汹汹站在门口,挥了挥扫帚,猛然转头,看到自家小姐站在院子里头的台阶上,有着从未目睹过的笑颜如huā,哪里还有先前听自己禀明情况时的冷冰,竹海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半犯了大错,转过头,哭丧着脸,可怜兮兮望向台阶脚下那个叫徐奇的公子哥,差点被扫帚扑面的年轻人笑着走上台阶,并不恼火,从她手中接过扫帚,跨过门槛,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裴南苇“很好玩”
先前没了靖安王妃身份,如今连胭脂评美人都没她一席之地的动人女子,重新冷着脸。
丫鬟竹海怯生生站在徐凤年身后,手足无措。另外一名丫鬟站在裴南苇身后,看着那个衣饰并不光鲜的年轻人,跟竹海一样感到匪夷所思,她们小姐在胭脂郡都曾随口拒绝过郡守大人的拜访,洪大人听说之后,别说火冒三丈,屁都没放一个,在院门口等到〖答〗案,直接转身就走。既然如此,恐怕只有幽州刺史这样的封疆大吏才有资格了吧,可哪里来的如此年轻又能位居高位的大人物堂堂经略使大人的嫡长子,北凉道官场头一号的李翰林李公子,浪子回头金不换,在边境上建功立业,但听说不也才是游弩骑的一名标长裴南苇面带讥讽,轻声冷笑道:“竹海,梅梢,还不拜见咱们这位微服私访胭脂郡的北凉王。要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离阳王朝最年轻的上柱国大人,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
两个丫鬟也顾不得辨别真假,吓得扑通一声就直愣愣跪下,尤其是那个才拿着扫帚逞凶的丫鬟竹海,一下子就眼泪决堤。
徐凤年轻声道:“都起来吧,别听你们小姐胡说八道。”
丫鬟们打死不敢起身,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真要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新人屠北凉王,杀她们两个丫鬟不跟呼口气一般简单再说了,整个北凉都在啧啧称奇新凉王的天下第六高手,那还不是高兴了让麾下铁骑杀人,不高兴了自己就动手徐凤年放好扫帚,对裴南苇说道:“我现在是碧山县的主薄,缺个烧饭做菜的,你有没有想法”
裴南苇斩钉截铁道:“没有!”
徐凤年一笑置之,走过去一把扛起这娘们,就往院门走去,裴南苇唯恐天下不乱,尖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强抢民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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