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147章(2/2)
“于是曾老爷就善心大发,采买了大批粮食送到天冶城!”张夫人接话,“这可真是绝妙的主意!”
曾万山道:“事不宜迟,明日我就亲自到鄂州去。”
“你亲自去”张夫人惊讶,“那凉城的生意要怎么办”
曾万山道:“万山行自然由我的伙计们看着——若是张夫人得闲,不知愿不愿替我料理些紧要的事也许我这要求过于冒昧,不过,夫人精明干练,实在比我那些伙计们强得多了。”
听他如此奉承,张夫人喜笑颜开:“曾老爷如此看得起我,我就尽力帮你便是。不过,我女流之辈,毕竟比不得你们这些久经商场的人。日后赔了钱,可不要怨我呀!”
曾万山道:“我怎么会怨夫人呢再说,我相信夫人替我管理万山行,一定可以日进斗金。只怕日后夫人想自己开张做生意,还要把我挤垮了呢!”
三人有说有笑。不时,张家下人摆上酒菜来,畅饮到二更时分,方才相互告别。到了第二天,曾万山果真收拾好了行装,带了几个帮手出发往鄂州去了。他将账本和万山行账房银库的钥匙统统交给张夫人,足见对她信任有加。
张夫人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决意要大展拳脚,干一番事业。当下就到万山行里来坐镇,亲自将账目核对了一回,又去银库里检查。只见库房里装银两的箱子都是空的,只有些许碎银。她不由奇道:“做生意只备这么一点儿现银,怎么行”
曾万山留下来辅助她的一个伙计道:“张夫人有所不知,我们曾家有个规矩,就是极少把现银放在身边。据说,当年老掌柜出海做生意,不巧遇上了船难。虽然他抱住一条木板泅游上岸,但是十几箱银子全都没了。他后悔不已——倘若带的是银票,可以绑在身上,晾干之后,一样可以兑换到银两。而这些沉重无比的现银,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沉到海底。从此以后,曾家做生意,每日盈利,都要及时换成银票。”伙计说着,指向旁边一只匣子:“现在万山行里只有楚国户部官票。张夫人若要进货,直接用官票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张夫人道,“每天都要拿现银去换银票,岂不麻烦”
伙计道:“这是我们曾家的规矩,谁也不敢破。不过夫人放心,我们都在曾家很久了,对于这些琐事早就熟悉。夫人每天只要清点好了现银,交给我们去换,待我们把银票拿回来,夫人核对数目无误,就大功告成。”
自己只不过是暂时帮人家打理生意,张夫人想,不要坏了人家家传的规矩才好!因点头答应,自去料理铺子里的事情。
万山行前面买进了大批的珠宝,因为被白羽音闹了一次事,来光顾的人很少。但后来不知曾万山用的什么法子,到中秋节的时候竟然就脱手卖光了。这时店铺里又进了不少古玩,以及珍稀的药材。张夫人在凉城人面不广,全不知上哪里去找主顾。好在曾万山留下的伙计们都十分得力,似乎早就结识了好些买家,不出三天,店里的古玩和药材又几乎卖光了。张夫人每天到万山行,差不多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数银子,虽然轻松,也难免有些无聊——万山行的确日进斗金,但并非她的功劳,有什么滋味她便日夜思想,用什么法子另辟一条财路。
她是千金小姐,最擅长的,莫过于穿衣打扮。先前帮万山行做珠宝生意,她如鱼得水。经营鄂州绣品,是她梦寐以求。只不过现在还无法进行这项生意。于是她想,鄂绣不能卖,发展西瑶绣品不也可以么她自己知道西瑶的花样,只要雇些楚国妇女来刺绣,不就成了到时她再去见凤凰儿一趟,送上一两件万山行的绣品。由未来太子妃金口称赞过,还愁她的绣品卖不出去吗
她觉得这是条可行之计,于是那日一早天还不亮就到万山行来,打算亲自描些花样,叫菱花胡同的那些教友去刺绣。不过,才到万山行门口,却看伙计们忙忙碌碌在装车。她有些奇怪,上前问道:“这是送到那一家的货怎么这么早装车”
伙计们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来得这样早,都愣了愣,神情有些闪缩。“就是那古董和药材。”一人回答,“答应今天给人家送货去的。”
张夫人皱起眉头:“是么我昨天看账本,好像记录着古董和药材是好几十笔不同的生意。你们这样装车,倒好像是一个人买的——怎么一回事你们休想要瞒我!”说着,走上前去,要开箱子检查。
“张夫人!”一个伙计连忙拦住,小声道,“不瞒夫人,这些货物,的确是用一个人买的。只是,不能声张,所以,才假造出好多不同的主顾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张夫人道,“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能声张曾老爷知道么”
伙计道:“这人就是曾老爷找来的主顾。他是……樾国人,所以不能声张。”
“要死了!”张夫人惊道,“楚樾之间贸易不通,曾老爷怎么和樾国人做生意”
伙计道:“就是因为贸易不通,所以才有钱赚——夫人去过樾国,当知道那里的什物粗糙无比,从穿的戴的到家里摆设的,哪儿能和楚国比较樾国的达官贵人都时兴楚国的玩意儿!”
张夫人识得什么樾国达官贵人就只晓得玉旈云和她的部下而已。罗满极为简朴;石梦泉虽身居要职,却对古董珍玩没有兴趣;玉旈云是皇亲国戚,家里的宝贝多不胜数,其中有没有楚国的,她没在意。只不过,此刻若是否认,倒显得自己和樾国的达官贵人不熟悉。于是点头道:“那是自然。所以你们就贩卖货物到樾国去”
“正是。”那伙计道,“先前的许多珠宝首饰也都卖到樾国去了。除去运费,还可以净赚一倍呢!”
倒的确是一条财路!张夫人惊讶于这可观的利润——难怪光是曾万山给自己的红利就有几十万两,让她轻易买下了新居。“利润虽高,但始终危险。”她对伙计道,“万一叫朝廷发现了,咱们可担待不起。”
“做生意,岂有不冒险的”那伙计道,“张夫人放心好了。我们的货物都是清晨装车——要是半夜里运出去,那才叫欲盖弥彰呢!一路上的关节早就打通,不会出岔子的。”
张夫人始终觉得还是正当生意来得稳妥,不过和伙计辩论没有意义,得要等到曾万山回来,再劝他。也有可能曾万山根本不听劝,她想,那么为了将来打算,她毕竟还是自立门户为妙——那便更要好好抓住凤凰儿这棵摇钱树!当下不多说,自去描了花样,拿到菱花胡同的教会里来。
张婶等人已经有好几天未见到她,十分想念,都围着她问长问短。她自然有一套说辞,骗众人说她见到凤凰儿思乡情切,于是打算绣一套西瑶绣品相赠,希望张婶等人齐来帮忙。
张婶等人心中十分惦记凤凰儿,欣然答应。张夫人就支使她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刺绣,从清晨一直忙到日落。那些女教徒们腰酸眼睛痛,但想到能解凤凰儿思乡之情,也就不觉得累。
张夫人看来,再没有比这帮愚蠢的教徒更容易利用的了,一番花言巧语,哄她们次日再继续绣花。但自己就懒得继续应付她们,找个借口不来,请张婶完成绣品之后,就上万山行来找她。
这样又过了两天。她估摸绣品该完成了,却不见张婶来找自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上菱花胡同来瞧个究竟。谁料张婶说先前霏雪郡主来到教会,听说那些荷包、腰带等物乃是绣给凤凰儿的,就带进宫去了。
张夫人惊愕得险些破口大骂——她还在想着怎样求白赫德再带她进宫去一趟,却被白羽音破坏。急得跺脚道:“这可糟糕!真糟糕——你们有所不知,那霏雪郡主觊觎太子妃之位,是凤凰儿的对头!你们这样把绣品交给她,只怕她已经拿去丢了!”
张婶等人闻所未闻:“怎么会有这种事霏雪郡主说她和凤凰儿情同姐妹……”
“唉,几位素来没有接触过宫廷。”张夫人道,“亲贵女眷们表面上全都亲如姐妹,而背地里就明争暗斗。这位霏雪郡主……”
“咦,张夫人!”她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白羽音的声音,分明是少女银铃般笑声,但听在她耳中却比道士驱魔时摇的铜铃更叫人毛骨悚然。“霏……霏雪郡主……”她喉咙干涩。
白羽音笑嘻嘻地上前来,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道:“张夫人,我还正要去万山行找你,你就来了——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的好姐妹——我猜你会过来,你果然就来了!”
张夫人汗毛直竖,想挣开,但白羽音双手就好像铁箍一样,牢牢锁住她。“郡……郡主找我何事”她结巴着问。
“还能有什么事”白羽音的笑容比蜜糖还甜,“我受凤凰儿和符雅之托,到菱花胡同来看望她们的教友。听说你张罗着绣些荷包、腰带给凤凰儿,我就自告奋勇帮你带进宫去。不过后来想来想去,凤凰儿单单见到这些东西却见不过你们这些好朋友,有什么意思所以折返回来,打算邀你们一起进宫去呢!”
“这怎么行!”张婶等人都连连摇手,“我们都是粗人,一辈子连皇宫的门口都未去过。怎么敢进宫去郡主饶了我们吧!”
“皇宫又不会吃了你们”白羽音道,“之前耶稣诞辰的时候,太子不是也到教会来过吗你们看太子,难道不是十分可亲的人你们既是凤凰儿的朋友,太子也一定会对你们像一家人一样。不信你们问张夫人——她上次去东宫,太子不仅款待了她,还采纳了她夫君的一项新法建议呢!她夫君现在是举人老爷,只等着做大官儿了。所以呀,太子对凤凰儿的朋友有多么好,你们看看张夫人的风光就晓得。你们跟我进宫去,有什么请求,都事先想好,见了太子就提出来。他一准儿给你们都实现!”
张婶等人听得有点儿糊涂,不知白羽音东拉西扯在说些什么。几人只是一个劲儿地推辞。张夫人却听得明白——白羽音这是在骂她借凤凰儿之名为丈夫谋官职。心中把白羽音恨得一个洞。决不能让这黄毛丫头坏了自己和菱花胡同的关系!急忙笑道:“郡主,张婶她们还要诵读圣经,哪儿能说走就走。我倒是今天想进宫去看望凤凰儿,不如我们同去吧——”拉着白羽音出教会来。
白羽音拖由她拖,拽由她拽,直出了胡同口,才猛然发力,刹住身形。虽然她这“千斤坠”的功夫不过是半桶水,但张夫人全无武功,不禁被她拉得一个踉跄。“你……你到底要怎样”
白羽音叉腰冷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看不得人家打着程亦风和凤凰儿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上次没有当街惩治你,是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你却变本加厉起来”
张夫人理了理妆容:“郡主此言差矣!我夫妻几时打着程大人和凤凰儿小姐的旗号招摇撞骗了我和凤凰儿小姐确系同乡,那天在宫里,郡主也见到了我。而我夫君秋闱上榜,那是凭借他的本事。并不是依靠裙带关系。”
“哼,那你们在东宫胡言乱语什么‘金匣子’又怎么算”白羽音道,“你们惹得太子要将这馊主意当成新法推行全国——这有多么祸国殃民,你们可知道程亦风为了你们说的几句胡话愁得寝食难安,你们可晓得还有……我爹也是崇文殿大学士,他和他的同僚们,也都被你们的几句混帐话弄得坐立不安——你们这两个西瑶骗子!本郡主不收拾你们,简直枉为楚人!”
张夫人知道,当街和这位郡主争执自己讨不到半点儿便宜,只是又不甘心被一个小丫头欺负,因冷冷道:“真好笑。我夫君是个酷爱看戏的人,他随便说几句调笑的话,稍稍有点儿见识的人,都不会当真。偏偏楚国太子就听了进去,还要当成新法来执行,这怎么能怪在我夫君的头上令尊既然贵为大学士,应当去直谏太子,怎么让郡主来找我这个妇道人家的麻烦难道楚国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却由妇人干政”
“你——”白羽音被她堵得一愣。回过神来,张夫人已经翩翩然去得远了。
愤怒的火苗在她心里乱窜——没见过这么贪财、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若由着此人继续胡作非为,不知要给程亦风带来多少麻烦!白羽音一咬嘴唇——非给这婆娘点颜色看看不可!
便飞身追了上去——想她连白贵妃都能算计,西瑶的市侩妇人算什么要叫万山行关门大吉,只消动动小手指就可以办到——他们卖绸缎,就去布料上下痒痒药,他们卖药材就去生药里下毒,他们卖古董,就去他们货物里混几件“失窃”的皇宫宝物——总之,栽赃嫁祸的法子成百上千,白羽音深谙此道。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了万山行,却不见张夫人的踪影——也许是一时气闷,回家歇息去了。白羽音在门前转悠了一阵,未见到什么下手的机会,便悄悄绕到后门口来查探。
那后门口显然是库房重地,小门紧锁着,两丈多高的墙壁,上面一扇窗户也不曾开。白羽音想要以一纵之力跃上屋顶还有些困难。她不得不先跳上隔壁居的厨房,再从那里攀上万山行,翻过库房的屋脊,就可以俯瞰后院。只见几个伙计正搬运着货物,一个拿着账本的从店堂过来,问道:“张夫人呢今天的账该结了。”
搬运货物的伙计都说没看见,许是出门去了。那拿账本就抱怨了一声,似乎无可奈何的样子,回到店堂里去了。白羽音等搬货的伙计都离开院子,就把房顶上的瓦挪开十几片,轻身纵入库房内。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她向四下里摸了摸,都是硕大的木箱,敲击之下,声音沉实,显然装满了货物。她摸索着在木箱之间穿行,大约走了二十多步,摸到了许多麻袋,一个叠一个,堆得比她的人还高。又再摸索了一阵,她的眼睛才渐渐适应黑暗了,见着库房约莫五丈见方,靠墙的地方堆的都是麻袋,木箱则磊在当中,都有两人多高。整个房间堆得满满腾腾,只余下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万山行以珠宝生意起家,莫非这里都是珠宝白羽音环视四周,暗想:珠宝总不能装在麻袋里且瞧瞧麻袋里是什么。便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戳开身边的麻袋,里面稀沥沥流出大米来。
他们改行贩卖粮食白羽音奇怪,可是方才在店铺门口可没见到卖米的呀莫非是想趁着旱灾发一笔国难财这可以算为一条罪状。她暗暗记下。
又想要撬开木箱看看里面装着何物。只可惜大多数木箱都磊在一起,根本搬不动。好容易到门口,才看到两只孤零零的木箱,应该是才搬进来的。箱子上没有锁,她揭开来瞧瞧,内中不过是花瓶,香炉,佛像等等。在康王府和皇宫里她见多了宝物,眼前这些,一望而知是不值钱的。不由轻轻嗤笑了一声:卖这些破玩意儿,不亏本才怪!
小心翼翼地拨弄箱中的什物,想看看是否有一两件值钱的混在其中。但奇怪的是,每件物品似乎都极为沉重,难以挪动。她心中犯嘀咕,拿起一樽花瓶来,里面仿佛灌满了沙子似的,有几十斤重。她试着将瓶口朝下倒了倒,登时嗦啰啰流下许多细小的粉末。
难道真的是沙子她好生费解,手一滑,花瓶掉落在地上,“咣”地一声,摔了个粉碎。
糟糕!她不敢耽搁,“蹭”地踏上木箱,蹿上房顶,才露头,就听见下面有人喝到:“什么人休走!”接着,一条人影向她飞扑而来。
白羽音岂能落在万山行伙计的手里便是连面貌也不能叫他们看清!一边抬起袖子遮住脸,一边扯断了颈中的珍珠项链,将珠子攥了一把在手中,以天女散花之势撒了出去。对方不知是何暗器,愣了愣,白羽音已经飞跃到另一座房顶上去了。
不过,区区珍珠怎能挡住对手许久。那伙计发现自己中计,低骂了一声,复又向白羽音追上。白羽音可想不到一个商贩的伙计竟然有如此好的轻功,步子比自己快了数倍,转瞬就撵到身后了。她心中好不焦急,眼见着就要被那伙计抓住,忽见前面正是一间妓院的后院,晾满了妓女们的衣衫。她便一头扎了进去,在五颜六色的衫裙帐幕中一阵乱跑,最后躲到柴房里。
她听见那伙计随后追到。不过院子里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不久,又传来怒骂声。最终,安静下去。她知道那伙计已经离开,自己脱了险。
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抚着胸口,喃喃自语:“这是什么黑店一个伙计竟然是个武林高手卖那点儿不值钱的花瓶,还需要这样的人物来护卫就算是想囤积粮食发点儿不义之财,也犯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好像要杀了我似的——”
蓦地,她注意到自己衣裙上亮晶晶的,正是方才那花瓶里倒出来的“沙子”,用手指沾了点儿尝尝,是咸的!
登时明白了过来:好哇,原来是贩卖私盐的!难怪一副要拿人性命的架势!我这就去告发你们,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兴风作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人品爆发……发飙填坑啊……就当是提前给国庆福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