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128章(2/2)
“如此甚好。”公孙天成道,“袁公子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今日已晚,我等都劳累一天,要休息了。”
他下逐客令,哲霖也识相:“晚辈的确该告辞了——找好了戏班子之后,或许排演之时还需要先生相助,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定当全力相助。”公孙天成说着,将哲霖和思韫都送出了门。
亲自看他们走远,老先生才回来掩上屋门。邱震霆等人都围上来:“先生,真的要和这狡猾的小畜生合作”
“眼下我们哪儿还有旁的选择”公孙天成道,“我们在明他在暗,他已经偷听了我们的计划,又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地,只消向皇后告密,我们全都要沦为阶下囚。”
“他娘的,老子最很被人要挟!”邱震霆道,“老子这就追上去,把那小畜生和小狐狸一起宰了!”
“邱大侠莫急!”公孙天成拉住他,“老朽只是觉得此事始终有些蹊跷——三位想想,袁哲霖如果只想拿我写的《花神记》去演,大可以将剧本偷走,只跟康亲王说是他写的,岂不便宜何必还要跟我们合作呢”
可不!三人想,这样的“合作”,几乎没有他们什么事嘛!
“此外,”公孙天成又道,“袁哲霖虽然手段阴险毒辣,但他的目的是复国,并非私仇。就算皇后害他成了过街老鼠,除掉皇后对他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即便是借除掉皇后可以吸引康亲王与他再次合作之外,他日若真的扳倒了康亲王,他依然要重新取得太子信任——太子怎么会信任一个害了自己母亲的人”
果然!邱震霆等三人听他这样说,也都看出可疑来:“先生,如果他是另有图谋,咱们为什么还要和他合作”
“咱们哪里同他合作了”公孙天成冷冷一笑,“咱们不过是把《花神记》的剧本送给了他,又把扳倒皇后的全盘计划送给了他。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去吧,咱们只看着——淹死的往往是会水的人。他喜欢去扑腾,咱们正乐得清闲——之前我为鹬蚌彼为渔夫,如今却正调转了过来!”
“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崔抱月被弄糊涂了。邱震霆和管不着也一头雾水。
公孙天成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天机不可泄露——小心隔墙有耳!”
老先生不泄露,自然无人知道。邱震霆等三人心里好像爬满了蚂蚁,奇痒难熬。然后这都还比不上程亦风的焦虑——
他起初全不知情——戴喜毁坏于适之陵墓一案便是在凉城府公堂上处理完毕的,戴喜被内务府带走,勒令他缴纳罚款修葺于适之陵墓,同时赔偿在争斗中受伤的众人。戴喜一切照办。事情圆满解决,和张三李四偷鸡摸狗的案件一起成为了卷宗上的一段文字而已。程亦风连听都没有听说。
他带着忐忑的心情接受了自己的新职位,步步小心,生怕会成为他人谋取私利祸国殃民的棋子。然而万事风平浪静。一方面,各地的名医纷纷进宫为元酆帝治病,另一方面,各个衙门有条不紊地准备太子登基——对于元酆帝的复元,似乎没有任何人抱有希望。所以,大夫们也只是走个过场,甚至有人觉得,这时候谁要是奇迹般地治好了元酆帝,那就是跟即将即位的新皇帝过不去,跟已经掌权的新势力过不去,还不如说自己“学艺不精”无法为皇上诊断,领了盘缠安安稳稳回乡去。于是会诊的大夫走马灯似的换。唯端木平还在乾清宫里坚守着,他说,祖师教诲,没有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人命。程亦风觉得此人倒也可敬。
只不过他没有时间和端木平深交,公务让他忙碌非凡。尤其,公孙天成还在这时候不见踪影。问过童仆,只说是出门拜祭故友。程亦风猜想是祭奠于适之去了,便没有多问。直到后来偶然遇到文渊,才听说了戴喜毁坟之事。“祭奠的时候依稀看到了公孙先生。”文渊道,“不过,后来闹起来,便没再见他了。大人不必担心,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公孙先生不会遇到危险的。”
文渊不知内情,程亦风还不明白吗戴喜是皇后的亲信,他去毁坏于适之的墓,显然也是出自皇后的授意。公孙天成早已将皇后视为仇人,好不容易才为大局之故放弃了私仇。如今挚友之墓竟被损毁,他会不会再次燃起复仇之火而皇后叫人去毁坏自己姐夫的陵墓,绝不会是无端端,莫非查到了什么线索发现了公孙天成的身份特为引老先生上钩不寒而栗。
有心想要去探一探究竟,一来自己一介外臣,很难找到理由去求见皇后,二来他也清楚自己的智谋绝不是皇后的对手——若是连公孙天成都能被皇后算计,他去了能有什么用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络符雅。只是,那天雨中一面,他笨嘴拙舌唐突佳人,以致后来看符雅仿佛有些别扭的样子,现在贸然去找她,未免尴尬。再者,符雅身在龙潭虎穴,怎能再让她去做冒险的事
正自为难之时,臧天任前来叫他看几位官员联名奏请太子尽早继位的折子。程亦风登时有了主意——以往皇帝驾崩,都要先由群臣联名奏请太子登基,而太子就要推辞,表示要专心守孝,再无余力料理国事,群臣便要再次恳求,一而再再而三,太子才能“勉为其难”地答应。这是礼节。如今元酆帝瘫痪在床,此事当如何处理,还需斟酌。他正可以将这折子拿到东宫去,借口让竣熙请皇后来商量,以便探听虚实。当下让臧天任把折子交给自己,离开了崇文殿往东宫来。
这一条路自从他升任大学士以来已经不知走了多少回,道旁景物如何早已了然于胸。还记得去年春季此时,大青河战役胜利,虽然有丽、殊二妃同妖道为非作歹,但外患暂时解除,人们难免额手相庆,连各宫房的花木都显得格外亮丽。今年春季却正相反,自元酆帝病倒之后,宫中禁绝一切宴乐,连对宫殿的修葺都停止了,雕梁画栋色彩灰暗,奇花异木也都无精打采,似乎提早为国丧做准备。
如此看来,竣熙早日登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程亦风想,新旧政权能平稳交替,民心、军心都可安定,小人也无法浑水摸鱼。
但今日他走到东宫时却眼前一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株探出墙来的樱树——早已经过了樱花时节,正是木叶葱茏的时候,但绿叶间竟然有大朵大朵的绢花点缀,远远看来,还以为樱树上开出了玉兰。他跨进宫门去,有看见梅树、桃树上皆系了各色绢花,有的花下还有一个小木牌,缀着流苏,迎风起舞。
“程大人来了!”宫女太监们上来问安,有人胳膊上挎了个篮子,里面装着绢花、木牌等物,显然是正在往树上挂。程亦风不禁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今儿是饯花神的日子。”一个宫女道,“凤凰儿姑娘说,趁这个日子把东宫好好布置一下,也好给殿下换换心情。这些绢花都是她领着蓼汀苑的人扎的,祈福牌也是她亲手写的,大人您看——”
程亦风拿起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国泰民安”果然是凤凰儿稚嫩的字迹。
“让大人见笑了!”凤凰儿从里面迎了出来,“我看宫里每天都乌云密布,太子殿下也总是皱着眉头,这怎么好呢中原的规矩怎样我不太知道。但是我们景族的习俗,家里有了病人的时候,才更应该找些热闹的事来做,大伙儿的心情好,病人的心情也好,病也就好得快了。”
程亦风点头笑了笑:“我们中原也有这种做法,叫做‘冲喜’,只是宫里不常见罢了。”
“难怪皇后娘娘也不反对。”凤凰儿笑道,“她告诉我‘送花神’原是后宫里最热闹的节日之一,好些年没有认真办过了,今年不妨热闹一回。她把这差事交给我——唉,我哪里知道应该怎样才好只听说要葬花,要请教坊女伶进宫唱戏。不过,时间这么仓促,也来不及去找,我只得在蓼汀苑里胡乱排了几首曲子。不知道皇后娘娘喜不喜欢。”
“嘻嘻,姑娘这说的哪里话呢”伺候她的宫女道,“听说送花神往年都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了,今年既然交给了姑娘,用意还不是明摆着吗姑娘不要乱担心,只管按着自己的意思去办就好了。”
凤凰儿红了脸:“不许胡说!还不快去把活做完我陪程大人进去。”说着,亲自引了程亦风到书房来见竣熙。
事情正如程亦风计划的那样顺利。登基大事竣熙不能做主,一定要请示母亲。他派人到坤宁宫去,不时,皇后传话来,让他和程亦风都上御花园去见面,且晓谕凤凰儿:不用布置东宫了,历年送花神的仪式若非各个宫房自己办,就是在御花园里办,今年既然是想给大家解解烦、长长士气,还是凑在一起好。
凤凰儿听了不免低声埋怨自己的宫女道:“看,你还说随便怎么办都行,娘娘果然另有要求的!”
那宫女笑笑:“姑娘先别急,娘娘还没看姑娘排演的歌舞呢,看了一准喜欢。”说着,就自告奋勇回去蓼汀苑召集人手。凤凰儿则陪着竣熙和程亦风先往御花园来。
他们到了那儿才发现各个宫房的主子都来了,宫外的亲贵女眷也来了不少,目前代替康亲王掌管宗人府的梁国公也带着夫人陪坐着。凤凰儿好不惊讶。皇后却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年轻,没办过这么复杂的差事,所以就帮你一把,先把大家都请了来——其实我听说你很用心,这就够了。其他的慢慢学起来也不迟。”
听了此话,凤凰儿怎么受宠若惊,赶紧跪谢皇后恩典。
皇后笑着让她平身:“今日来聚会的都是自家人,我也就正好可以把这事先宣布了——太子妃的人选就定凤凰儿。娶妻求贤,样貌、家世都是其次,大家看我选得如何”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一个角落转去,程亦风才发现康王妃也在座。康亲王因白羽音的事禁足在家,康王妃自然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出入宫廷。皇后今日把她请来,是为了要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还是别有用意康王妃的表情木然,看不出悲喜。
“另外一件事情……”皇后又道,“大家也都听说了,我把符雅指给了程大人,本来想趁着今天一起宣布,谁料符雅前两天着了风寒,今日也不见好。本想喜事成双,如今倒落单了。不过,也许是老天要咱们把喜事分开宣布、分开办,这样天天有喜事,岂不天天开心”
“可不是!”众人都道,又来恭喜程亦风。
皇后笑道:“好了,你们别把恭贺的话都在今天说完了,留到喜宴上去说吧。今天咱们是来送花神的,过了时辰也不好。凤凰儿,你不是准备了歌舞么,还不叫她们出来”
“是。”凤凰儿答应。后面蓼汀苑的宫女早就预备着了,这时列队出来,一队人携着乐器,另一队人穿着桃红色舞衣,先向众人请了安,就歌舞起来。她们唱的乃是寻常的古诗,不过却是凤凰儿教的西瑶曲调,清脆婉转,别有一番妩媚的情致。舞蹈的宫女们粉衣飘飘,正像暮春时节落红片片,既恼那无情东风,又恋这繁华大地。当她们围成一个圈子徐徐旋转的时候,凤凰儿便翩然飞到了当中。宫女们叠起手来,形成一个碗口大的平台,凤凰儿仅以足尖立于其上舞蹈,仿佛蝴蝶,仿轻盈要飞上天空。观者无不惊叹。有人还记得去年这个小小的西瑶舞娘首次在宫里演出的时候,连元酆帝也曾垂涎于她。相比当日,凤凰儿褪去了青涩,青春光华绝世风采,花一般盛放。若是元酆帝没有瘫痪,怕是舍不得把如此佳人让给自己的儿子吧
大家正这样想的时候,忽然看到乾清宫的太监们,撑着伞,抬着躺椅,拎着食盒,捧着茶壶,正是皇上出门的阵仗。再细一看,果然后面用肩舆抬着元酆帝。大家不免一惊,赶紧离座,跪地请安。凤凰儿和众宫女的歌舞也戛然而止。
太监们簇拥着元酆帝到了近前,众人跪了一地,却不听“平身”之令,有的难免好奇微微抬头来看,只见元酆帝目光呆滞,一副痴痴傻傻不识人事的模样,显然病情没有好转。继而才听皇后道:“大家起来吧,我看天气不错,问过端木大夫,才让他们抬皇上出来晒晒太阳。今天这么热闹,有歌有舞,或者皇上看过病就好了也说不定。大家不要拘束,我们继续送花神。”
听歌看舞病就能好,天下岂有这样的事!众人想,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自依礼给元酆帝让出“观赏歌舞”的位子来,又请凤凰儿和众宫女继续表演。
不时,蓼汀苑的歌舞就演出完毕,别的宫房也准备了节目,一一献演上来,有的是丝竹,有的是管弦,有的是古曲,有的是新戏,品种繁多。
“娘娘,老臣家里养了个班子,”梁国公道,“虽然不及宫里的精致,但将就学了几套曲子,今日也带进宫来。娘娘不嫌弃,老臣便让他们献一献丑,如何”
“那可真要一饱眼福了。”皇后道,“不知他们打算演什么曲子”
“回娘娘的话,是一套新戏。”梁国公夫人道,“叫做《花神记》,讲的是花神降世,成为贵妃的故事。虽然不是出自名家手笔,但臣妇听过,调子好,词也新鲜。正巧今天送花神,岂不正合了这意头”
《花神记》!程亦风一凛:不就是公孙天成编来揭露皇后谋害韩国夫人的那一出戏么他望了皇后一眼,见其神色自若,微笑着对梁国公夫人道:“哦我还真没听说过有这戏,快叫他们扮上来!”
“是。”梁国公夫人领了懿旨便叫侍女去传家班的戏子,同时自己又向皇后介绍道:“这《花神记》现在可红了,外头许多班子都唱它,几乎间间酒楼茶馆都上演。臣妇也是从下人那里听说,才叫了一出堂会,果然好看,便叫家班排了起来。”
“那今日本宫可要一饱眼福了。”皇后道,“你们住在宫外的人就是这一条比本宫幸福,消息灵通,新鲜玩意儿又多。羡慕也羡慕不来呀!”
这样闲聊着,没多一会儿,一队盛装的戏子便走进御花园来给元酆帝夫妇、太子即诸位亲贵请安。其中一位小生着龙袍,显然扮的是皇上了,另外两位花旦,一个穿着黑底绣银红牡丹的衣裙,雍容华贵,另一个则穿雪白纱裙,上面隐隐约约挑绣着芙蓉花,清丽脱俗,不知谁是花神。
“咦!”皇后指着那穿黑衣的花旦道,“我好像有件衣服是这模样的呢,你快过来让我瞧瞧!”
“看来她是扮花神的了。”有人道,“花神下凡做了皇后——这是赞皇后娘娘您是花神呢!”
“可不是!”另一人附和道,“前一阵民间流传一幅花神图,据说那花神的眉眼就有几分像娘娘呢。可见娘娘生就一副神仙样儿,谁能像娘娘几分,就终生受用不尽。”
“别卖乖了!”皇后笑道,“要是二十年前,恐怕我还敢恬着脸说自己像花神,如今已经老啦——今年要是还像过去一样公推花神,除了凤凰儿,还有谁配得上”
“娘娘折煞我了了!”凤凰儿道,“娘娘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老——娘娘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人家还以为是殿下的姐姐呢!”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拍马屁的话”皇后戳着未来儿媳的太阳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竟然也被她们教坏了——这种溜须拍马的话有人信么说我是十八岁有人信么没的叫人笑掉大牙!”
凤凰儿笑了起来,垂下头去。她已经换下了舞衣,穿一件瓷青色的衫子,系素色白裙,半新不旧,好像洗掉了颜色似的。皇后皱眉道:“你……你先前那衣服不是挺好,怎么换了这么一身,一点儿也不像太子妃的样子。”
“娘娘不喜欢,臣女这就去换掉。”
“不用了。”皇后道,“换来换去多麻烦,你就穿着吧!”说话时,又多看了那身素服两眼,转头对亲贵们道:“其实话说回来,就算二十年前我年轻的时候也没做过花神。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差了那么以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我给皇上当这么大的一个家,虽然不要忧心柴米油盐,但三宫六院这么多事,早早就把我烦得像是管家婆一般,俗之又俗,哪里还能做花神呢”她指指黑衣花旦:“所以依我看,这孩子的扮相若是似我,必然不是扮花神的,是不是”
“娘娘真是火眼金睛。”黑衣花旦道,“她才是扮花神仙姑的——”说时,手一指白衣花旦。
“我看也是!你过来!”皇后唤那白衣花旦,又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啧啧,真是美人胚子——你今年多大,学戏有几年”白衣花旦一一回答了,皇后又笑道:“其实我看你很像一个人——大家看不看得出来”
众人怔了怔——这花旦脸上油彩红红白白,哪能看得出来像谁
皇后叹了口气:“唉,也难怪你们看不出。这世上,大约除了我和皇上之外,也没有什么人记得她了,而皇上如今又——”她看了痴呆的元酆帝一眼,似乎无限感慨:“我姐姐韩国夫人,就是元酆五年大家公选的花神。她那模样,说也说不出,画也画不像,那才真是天仙下凡……唉,一转眼,这么多年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亲贵们都晓得韩国夫人溺水的往事,不过这事宫里忌讳提起。根据大家所知内情的多少,有人认为是因为韩国夫人嫡出,皇后庶出,提起此人就等于提起皇后的出身,实属不智;有人则认为元酆帝当年曾爱慕韩国夫人,无奈美人没到手,就魂归地府,提起这事等于接皇上的旧伤疤;还有人悄悄地说,韩国夫人之死太过离奇,尤其,当年在场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怕是另有内情的,为了自己的安危之故,还是不要找麻烦为妙。今日皇后竟然自己说起韩国夫人,怎不让人惊讶呢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近来宫中变故一个接一个,元酆帝虽然还没有归天,但皇后已经和寡妇差不多,肩上的担子这样沉,身边的亲人却如此少,难怪她怀念起故人来了。
皇后长叹一声,又自说下去:“你们很多人没见过韩国夫人,她不仅貌若天仙,还知书识礼。其实皇上中意她很久了,只不过她是有夫之妇,才一直守之以礼,到文正公去世,皇上也有立韩国夫人为妃的念头。我心里很赞成,娥皇女英不也同侍一夫么可惜,礼部的人总不赞成,认为皇上娶臣子的遗孀有违礼制。连皇上送给韩国夫人一支金簪,也不知怎么被人弄出凤凰泣血来,硬说是凶兆。皇上当时年轻气盛,怎么也不肯放弃这段姻缘,一直不停和礼部抗争。本来我看,礼部那边的口气都些松动了,谁知韩国夫人红颜薄命……就在这镜湖上……”
当年之事竟是如此原委大家面面相觑。多少年来,捕风捉影,种种猜测,今日皇后亲口挑明了,便像是焚尽了稗书野史,来了一段盖棺定论的正史,虽然还带着几分多情帝王薄命红颜的色彩,但却“正”得毫无情趣,不像是真的——或者就是假的呢程亦风从公孙天成口中所听到的自然不是如此。大家望了望最有可能知道往事的康王妃,老妇人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皇后说到动情处,眼眶也红了,略拭了拭,才道:“好了,今天不说这些。快把你们的好戏扮上来,大伙儿开心开心。”
戏子们应了,自去准备,不时,太监们把画舫驾到了跟前。梁国公夫人说,这戏原要在画舫上演,水波荡漾才更显出仙气来。皇后道:“那可好,不是还有两三艘画舫么索性都驾了出来,咱们都到湖面上看戏去。”
她开了金口,自然没人敢反对。顷刻又驾出三条画舫来,元酆帝夫妇,竣熙和凤凰儿同乘一艘,几位孀居的大长公主和太妃们乘一艘,此外亲王夫人公爵夫人登上第三艘,余下品级未够者只得在岸上观看了。竣熙本邀程亦风与自己同乘,但程亦风以为,毕竟内外有别,便谢绝了,站在岸上遥遥看着花团锦簇的画舫。
戏子们的画舫上响起了胡琴声,几个扮成仙女的小旦已经率先登场。开场曲听调子仿佛是《鹧鸪天》,只不过画舫离岸太远,唱词已听不真切。小旦们唱罢便来了一个老旦,大约扮的西王母,照例要交代一下故事的背景,然后花神才出场了,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皇后到底是要干什么呢程亦风心中斗大的疑问,这画舫上演的便是公孙天成写的《花神记》吗公孙天成又在哪里他急得恨不能原地打转。蓦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大人!”
是符雅!他不禁一惊:“小姐,你……你不是病了么”
符雅钗环散乱,面色潮红,显然是一路疾奔过来:“大人,快让禁军来救驾!”
“救驾”程亦风一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符雅看旁边的亲贵女眷们都朝这边望来,不敢妄动,连忙让程亦风朝无人处走出几步,才道:“没时间多解释了,皇后娘娘知道了公孙先生的计划,想来个将计就计,不仅要将公孙先生他们一网打尽,还要趁机害死皇上嫁祸给他们。”
程亦风怎不大惊失色,他信任符雅,不去追问消息的来源,只道:“程某虽然是兵部尚书,却没有节制禁军的权力,就算有,也不能调动兵队贸贸然进入御花园……”
“袁哲霖!”符雅道,“皇后这次是跟袁哲霖联手的——如果说是袁哲霖卷土重来意图造反,一定可以调动兵队!大人别再犹豫,晚了就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