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恩义(2/2)
磕个头,喊一声,“谢谢公子爷活命之恩!”
再磕个头,喊一声,“小人给您磕头了!”
再磕个头,喊一声,“您新春大吉,年年吉利,长命百岁!”
然后不等周家打赏,起身就走。
后来,他逐年长大,再苦再难,都难不过那年的冬天了,再后来,他渐次遇到了几个跟当年的他差不多的小乞丐,他和他们差不多,都是被那些大乞丐们欺负的对象,而那个时候,尽管打不过,但他已经开始敢于跟他们打。
于是,他成了其中几个小乞丐的大哥。
他带他们乞讨,他带他们捡剩菜叶,他带他们给人送信,换几个脚力钱买吃食,他带他们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只为了争夺继续乞讨的权力,只为了争夺在某座破庙的已经倒塌的神祗旁睡一觉的权力。
三年前,他不知道自己几岁,或许是十四岁,也或许是十五岁,还或许是十三岁,他决定不再做乞丐。
城外三十八里,就是大野泽,那里水域数百里,有数之不尽的鸟兽鱼鳖,抓到手里烤熟了就能吃,不烤熟也能吃。
人们都畏惧那大野泽里的妖怪,没人敢去打鱼,但他不怕。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三个弟妹一起,用一杆鱼叉,半幅破网,和一条被丢在大野泽旁废弃多年、只剩船帮的破船,成了大野泽周边唯一的渔夫。
自那之后,每次九死一生的下水捕鱼,不管收获几何,他一定会选出最大最好的一条鱼,活养着,三十八里路背到大野城里去,送到周家。
不要钱。
给了鱼,扭头就走。
一次又一次。
…………
过了周家大门再往前,走到巷道尽头左转,约百二十步,是周家的小门。
大门开,主人进出,客人往来。
小门开,仆从、差役、奴婢、车马,由此出入。
老胡头又在门里头跟人下象棋。
他正杀得性起,不管不顾,刘恒也不急,自己卸下背篓来,就蹲在一边看两个人下棋。半盏茶的工夫,老胡头就又输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棋盘,嘴里咕哝有声,摸摸索索地打从怀里掏出两个铜钱来,丢给对面那个周家家丁打扮的人,然后才扭头看到刘恒。
他眼睛斜着,“又来送鱼你是不是傻”
刘恒笑着,不说话。
那笑容里,有着穷人特有的憨厚与腼腆。
老胡头一脸的怒其不争,“自己拼死拼活打来几条鱼,去换了钱养你那弟弟妹妹不好给自己添身衣裳不好非要填到这里来周家有多大,每顿饭得多少钱的开支,稀罕你这一条鱼你知道你辛辛苦苦几十里地背来的这条鱼,到最后会落到猫嘴里还是狗嘴里”
刘恒继续憨笑,似乎并没有开口反驳的意思。
直到被老胡头盯了好半刻,他才无奈地开口,笑着说:“我只是想叫人都知道,做好事,做好人,就总有好报给他。哪怕只是一条鱼。”
老胡头面露讥笑,说:“傻子!”
但他还是安排人带着刘恒去厨上送鱼,且叮嘱他:“回来一定要陪我下一盘!”
刘恒却只是摇头,憨笑着说:“赌钱的,我不赌。”
但送完了鱼背着空罐回来,他还是被老胡头拉住了,直到老胡头答应,无论输赢,都不赌钱,他这才在老胡头的对面坐下。
老胡头下棋,风格极其锐利,看起来像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反倒是刘恒这个不足二十岁的真正少年人,下起棋来畏畏缩缩,让老胡头极为不屑。
他说:“你不该叫我胡爷爷,该我叫你刘爷爷。……跟个老头子似的!都说了不赌钱,不赌钱!痛快点儿!”
刘恒闻言却只是笑,并不受他的激。
棋盘的局面一如既往,老胡头一上来就威风八面,而刘恒则是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又步步退却,让老胡头每个子都吃得无比艰难。
然而,其实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罢了,老胡头就赢了。
于是他心怀大畅,老气横秋地点评说:“你虽然傻里傻气,但棋下得还不错。”
周围看棋的几个周家家丁并不顾忌老胡头副总管的身份,反而纷纷起哄,说胡爷爷你连刘恒让你都看不出来。
于是老胡头气得大骂。
刘恒仍旧只是傻乎乎地笑笑,却从怀里掏出两个铜钱来,说:“胡爷爷,这不是我输的,这是我请你喝口酒!”
老胡头不屑地瞥他一眼,把钱接过来,嘴里说着,“俩铜钱够买什么酒”,却美滋滋地塞到自己怀里。
这时刘恒拿起背篓要走了,老胡头却也忽然站起身来,吩咐说:“想起有些事情要做,你们看好门。”然后跟刘恒一起并肩走出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