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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匹素由刀尺其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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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如惊雷般在他脑际炸响,沈竹晞按住额头,霎时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线,将那些凌乱的线索珠子串起来:“陆澜,你说,是不是这个师妹杀了师门满门,却放走了她师兄,然后被师兄发现了”

陆栖淮沉吟不语,蹙眉静思。

此时,暗室里人声愈发嘈杂,还夹杂另一道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和她断断续续的轻软语声,较之先前那师兄的声音更为温文和雅。在剑刃破空的巨响落定后,语声陡然抬高,便是他们二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放过我吧!”

紧接着又是冷哼,剑刃刺入体内变钝的声音:“你居然还敢说”

“放过我吧!”女声重复着,吊起来凄厉地嘶吼,缠绵悱恻,令人落泪。

她似乎是难以平衡,按着伤处栽倒在地,沈竹晞觉得脚下的地板都不停震颤,随着她絮絮低落的声音响动:“师兄——到此时,我还叫你师兄。”

“我这一生,并非没有做过错事,却从未真正杀过一个人。”她剧烈地咳嗽喘息,似乎是被剑刺穿肺叶,她勉强提起气欲要再说,却被旁边人怒吼着打断。

“你未杀过人!星窗上的血、三无阁一百多条人命去哪里了这一声师兄,你还是送给一路上被杀的邪祟魔头去,我受不起!”那人显然是十分震怒,重重拍案,木屑飞溅在门上呲呲作响,“就算是那些邪祟,也不过残害几人的性命!哪里比的过你一下子便是一百一十六条人命!”

他气急扬手便是一掌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任她踉跄跌倒:“枉你自诩名门仙道,却是如此行径!琴河唐氏有哪一位后人不是人中之杰,隔街就是你先祖祠堂,你九泉之下如何敢与他们相见!”

里面的语声陡然停住下来,满室死寂,沈竹晞听到剑尖一寸一寸划过地板的声音。就在这时,陆栖淮拉过他的手,一笔一画地写下了“静”字,他只得按下疑惑,坐住静听。

“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早知如此,我当初就是死,也要阻止师傅将你收进山门!”

“我今日就在这里剜下自己的眼睛,然后再杀了你,给师门、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他用力提起剑,就要刺瞎自己的眼睛!

“师兄,不要!”只听扑通一声,女子抱着他的腿猝然跪下,声嘶力竭地阻拦。她死死咬住对方握剑的手,不让剑尖移动分毫,全然不顾鲜血氤氲落了一地,汩汩地顺着罅隙流出门外。

那师兄似是气急:“放开!”他扬手便是当胸一剑,喷涌而出的血花炸裂在门上,击出一声声的闷响。

陆栖淮俯身看着地上的血痕,蹙眉:“这血有些奇怪,里面好像有蛊。”

他抓起腰间玉笛,并不吹奏,手指在孔上虚按出音符,无声震出的气浪在几滴血中溅起小小的涟漪,沈竹晞一下就看出那里面有米粒大小的透明物事缓缓蠕动,拖着一路血迹延伸远了。

“不对,这不是蛊,倒像是什么法术的引子。”云袖凑过来看,低声分析,“先前在日记里不是说唐姑娘是夺情者吗这恐怕是什么反过来利用她能力的东西。”

“反过来怎么反”沈竹晞还要再问,却被陆栖淮按着手制止了。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陆栖淮再度拉着他向远离血迹的一方低身俯下,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揣度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他忽然一颔首,“朝微,你和云袖在这里守着,我去吹曲引蛊,看看里面的‘师妹’有没有反应。”

“那多危险啊!”沈竹晞一下子叫出声来,被旁边人紧捂住嘴,他连连挣扎,“你也不会医术,那东西万一到身体里去可怎么办我……”

两人争执声骤停,暗室内被打断的语声忽然又续上去。

那女子已然委顿在地,猛地吸了口气,声音低哑:“段其束,你既然不愿我叫你师兄,我便不叫。我死在你手中,也算得其归所。”

“你若恨我,将我的眼睛剜走,或者在杀了我之后鞭尸毁颜,,你做什么,我都不在乎了。只盼你以后行走天下,除魔歼邪,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人。”

“这一辈子就算揭过,如有来生——”她喘了口气,苍枯的十指死死攥紧了当胸贯穿的剑刃,猛地用力一拔。

她神色颓然地松指丢下剑,咣当:“如有来生的话……”

她的话忽然被厉声打断,段其束重又抓起剑,握剑的手却猛烈巨震,听得到剑刃在空中轻颤轻吟:“你莫要再花言巧语了!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挖出你眼睛!”

他的声音明澈锋利,如琵琶拨过喑哑的弦,虽然因为过分细弱而像女子,其中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有来生,我最好与你永不相遇!”他恨声说着一迭恶语,发现脚边委顿的人气息渐渐低迷下来,仿佛略微恢复了冷静,“我杀了你,再去降妖除魔,你手里的每一条人命,我便千百遍补回来。”

“嘶嘶”的声音,似乎是段其束将剑刃在衣衫上一裹,擦干了血,手指已经放在门上:“这里不会有人来,你将在这里死去。”

“而我不会看到。”他毫不迟疑地重重推门离开,沈竹晞却在屏风后面隐约看见,他跨出门的时候,沾满血污的手飞快地抬起来从眼眸和额际掠过。

段其束踉跄着脚步疾速地走,飞奔下楼,快得像逃,就要迈出大门时,却生生地顿住了——背后传来飞絮一般轻飘飘的语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却仿佛沉重地将这具高大的身躯压垮:“……放过我吧。”

这道声音隔着门却如此清晰,连同许多年前在山间并肩时扎下的根,一同开出恶之花,将他的心砍去一块。段其束迎着风恣肆地大笑起来,笑声激越如登云梯,并无一丝一毫的悲怆。

——或许,他曾悲伤绝望过,极度悲恸之后,就是极度死寂。

沈竹晞遥遥瞥见他眉间再也无法掩饰的死气,待他走远了,才站起来,拍落衣上尘土,满怀怆然:“唉,真是冤孽。”

他这时才明白过来,那位师妹唐茗秋说的最后一句话,补全了是——“若有来世,放过我吧。”

陆栖淮回望着内室的方向微微出神,直到里面再无声息,喟叹道:“确实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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