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2)
我心里明了,只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中午12点。”他的回答有些局促。
我点点头:“还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问你。”
“进来。”他将我让进客厅,我转身,他双手背在身后,望我,仿佛严阵以待。
“我今天听说左辉被双规了,是你干的吗”我直奔主题。
他的眼神有些失望,脸上却很淡定:“是的。”
“为什么”
“反腐倡廉,是国家的政策。”
“就像你说的,他只是个办事员,何苦拿他开刀”
“不拿他开刀,我如何才能整到他的上司他自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不能怪我!”
“原来你去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有些不满。
“当然,如果只是想让税务局罢手,我根本不需要跑到北京去四处游说。说实话,这件事,真正想害我的,是林启重。我不能整他,但我想让别人看看,帮他做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你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他的表情越来越倨傲。
我一时气结,反驳道:“自己偷税漏税,还怪别人不能查,你这是强盗逻辑!”
“做我们这一行,哪个能说自己没有干过这些勾当,他查我,就是整我。你是个律师,怎么会这么幼稚”
以往当我不快时,他总是相当克制,今日竟咄咄逼人。我瞪着他,他站在那里,表情漠然,眼神却无比锐利,我忽然感到他是那么疏远陌生。
我们之间沉寂下来,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由于走得急,溅上一些泥点,格外碍眼。
虽然很不情愿,虽然有失颜面,但当我想到左辉即将面临的漫长痛苦的双规生活,我还是鼓足勇气,抬头问:“你可不可放过他”
“不可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第一次听到他对我说出这三个字,第一次,他如此强硬地拒绝了我的请求,第一次,他在我面前完全占了上风,第一次,他的表情如此决绝,就像要亲手将我抛弃。
应该甩门而去吧,这样,才显得我气宇轩昂,与众不同,但是,我望望他,再望望他身后的那个皮箱,想到这一次的分别,意味着什么,气馁、伤感便交织在一起,让人虚弱。我强硬地瞠视着他,内心其实已失去主张。
他似乎想避开我的目光,别过脸,望向窗外,许久,黯然地说:“我以为你来找我,是知道我马上要走,来告别,或者来挽留,或者,哪怕你来骂我贪图权势,骂我玩弄了你,骂我不负责任、卑鄙下流,我都会很感动。可能真正贪心的人是我吧,我一直都想在你脸上看到嫉妒的表情,但我从来就没有看到。”
他转头望我,我的表情其实已经僵硬了,但不知如何才能松懈下来,心里虽有千般反复,耳里却只听由他继续说:“我想,也许在你心里,有个天平吧,我和左辉,一人占一边,不管谁落难,你都会难过,你都会为他出头,我们都一样重要,对不对”
我对他的爱,比起曾经与左辉的爱,何止千倍,我为他所受的煎熬,比起当年与左辉分离的痛苦,更是完全不可比拟。我不表达,不代表我没有承受。可是,他这样揣测,这样比较,令我失望至极。
我的斗志在瞬间苏醒,我一扬下巴,利落地答道:“那么,在你的心中,也有个天平吧,我是不是很荣幸地,也和那个江心遥各占一端呢,不管谁不高兴,你都会想法讨好。当然,我可不敢说我和她一样重要,因为,你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启正表情愕然,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还击。
而我,勇气已在内心冒头,爱情开始退居其次。我拂了拂头发,潇洒地说:“你要整左辉,随便你,现在你也该去机场了,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说完,我大步向门边冲去。
他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仿佛指责地说:“你打算就这样和我说再见吗”
我抬头看他,镇定地问:“那要我怎么样,要我哭吗,要我求你别抛弃我吗要我拉着你的衣袖,让你赶不上飞机吗这样有用吗你会改变你的决定吗到底是我幼稚还是你幼稚”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不用试,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你很想看我出洋相,是不是”
“那是出洋相吗说你爱我,说你想和我在一起,是出洋相吗”
“难道不是吗去要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惹人耻笑。”
“如果真的爱,就会去争取。如果不够爱,就可以无所谓。当初我问过你,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会不会爱我,是你say no ,不是我!”他大声地回答。
我退后两步,同样大声地反驳:“林启正,你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让我做那个劝你吃苹果的蛇,对不起,我不会干!而且,我还要说,到目前为止,你的选择完全正确,马上你就要接管江家的生意,这就是证明!”
他逼近一步,“你都知道了很荣幸得到了你的肯定,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你从来不和我讨论我们的将来,从来不向我要任何承诺,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如果我用爱也讨好不了你,用钱也讨好不了你,那么,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两个人开心就在一起,如果不开心,如果无法两全其美,那就各走各路!”
“两全其美是指你,还是指我”
“我们都能两全其美,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不要!”他逼近我,盯着我的双眼,大吼起来。“我从来就不想两全其美,我永远不会同时爱两个女人,你也不能,绝对不能!”
我忽然无言了,从他的眼里,我看见他内心的痛苦,和我一样,那种正在沸腾的,无法压抑的痛苦,折磨得我们只能这样彼此猜忌与指责。这是何苦呢
我的心软下来,伸手过去,轻轻抚摸他的下颏,就像是要安抚一个满心委屈的孩子。这个举动,几乎令他崩溃,他猛地伸手过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口里喃喃地说:“邹雨,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会失去你总觉得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总觉得你看着我的样子,就像随时想要跟我说再见……”
我还来不及回答,只听见门铃炸响,他放开我,转身走到门边,镇定了一下情绪,打开门。
门前站的是傅哥,见我和他站在门内,有些不好意思,提过门边的皮箱,低声对林启正说:“时间不早了,林董已经出发了,我们可能得快点。”
“好,在车库等我。”林启正闷声答,再度把门合上,走回我身边,说:“一起走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我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望着他,摇摇头:“不,我宁愿在这里和你分手,也不要在你去机场的路上和你说再见。”
他马上答:“不是分手,我很快就会回来,一个月以后,我就回来。你要等我!”
我轻轻地点头。
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表情郑重地说:“而且,虽然你从不问我,但我还是想说,请你给我三年时间,我会自立门户,离开我父亲,也离开江家,到时候,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他将放在我肩上的手用力按了按,仿佛为这个承诺作一个注脚,然后,立刻转身出了门。
门在我面前,轻轻地合上,门锁发出了微弱响声。
我望着那扇门出神了几秒钟,转身走上阳台,尽管只是12楼,尽管有着齐腰高的护栏,但一眼望下去,仍旧让我直冒冷汗。我只能死死抓着门框,尽量探出头,盯着车库的出口。虽然我知道我能看见的不过是一台吉普车,但是,那毕竟是未来的一个月里,我与他之间最近的距离。
不一会儿,他的车缓缓地驶上了坡道,傅哥的车跟在后面。上了坡后,他的车开始加速,往右一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抓着门框,看着正午奔流不息的车河,心乱如麻。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畏惧的离别吗为什么会如此结束,曾经想像的那些缠绵伤感、痛哭流涕的场面都没有出现,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有爱就够了吗有爱就有信仰了吗有爱,就可以熬过一个月,熬过三年吗有爱,就可以永远地相信,永远地等待吗
我一片茫然。我想,林启正的内心,也是一样。